那汇聚了整个世界所有罪与罚、血与泪的数据洪流，终于凝固。
在诸天万界亿万生灵的注视下，在天幕那片暗金色的矩阵中央，一个数字的轮廓，以一种无可辩驳的姿态，破开了虚无，显露真容。
不是触目惊心的9.9。
也不是人们预想中，那个足以压垮一切的，突破极限的10.0。
而是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数字。
【绝望指数：7.5】
一瞬间的错愕，如同电流般扫过万界。
7.5？
就这？
这个数字，不能说低，但和之前那四个几乎爆表的维度指数相比，和那“七日丧钟”带来的宏观灭绝相比，和那“资源即原罪”所揭示的无解死局相比……
它显得那么的……温和。
甚至有些可笑。
难道是天幕的评价体系出了问题？还是说，之前那些牺牲与抗争，在最终的权重计算中，真的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无数观者脑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然而，这丝庆幸还未来得及发酵，天幕之上，那7.5的数字下方，一行行冰冷的注解，如同墓志铭一般，缓缓浮现。
【注解：该世界已进入‘文明湮灭’后的‘绝对废土’阶段。】
【社会结构彻底瓦解，生产力归零，知识传承断绝。】
【个体已非‘人类’，退化为以生存为唯一目的的‘兽’。】
【文明重启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这几行字，没有一句是废话。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了所有观者的认知里。
如果说之前的画面是感性的冲击，那么此刻的文字，就是理性的宣判。
它告诉所有人，为什么指数不是9，也不是10。
因为，对于一个已经彻底死亡的文明而言，绝望，已经失去了意义。
一个死人，是不会感到绝望的。
一个连“人”的定义都已失去的物种，它们所感受到的，只是饥饿，是痛苦，是原始的生存冲动，而不是“绝望”这种复杂的高级情感。
指数停在7.5，不是因为这个世界还有希望。
恰恰相反，是因为这个世界，连拥有更高绝望指数的资格……都已经丧失了。
这才是最深沉的、连哀嚎都发不出的死寂。
注解缓缓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天幕对这个世界最终的、盖棺定论的判词。
那是一段由暗金色符文组成的、带着审判威严的终极定义。
【此界法则：生存即掠夺】
【此界关系：信任即坟墓】
【此界人性：沉沦为兽】
三行判词，字字诛心。
它彻底剥去了这个世界最后一点伪装，将那血淋淋的、最底层的运转逻辑，赤裸裸地展示在万界面前。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最后一行，也是最沉重的一行判词，缓缓压下。
【此界希望：唯余‘活着’二字，其代价是——】
天幕的画面，在此时切换了。
不再是任何具体的场景，也不是任何人的特写。
那是一片荒原。
一片由骸骨组成的，望不到尽头的荒原。
人的骨，兽的骨，无法分辨的骨。
它们堆积在一起，层层叠叠，铺满了整个大地。有的还保持着临死前挣扎的姿态，有的则早已被风化成苍白的粉末。
镜头缓缓拉升，越升越高。
那片荒原的全貌，逐渐呈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那根本不是一片平地。
那是一条由累累白骨，铸成的阶梯。
阶梯从地平线的尽头延伸而来，蜿蜒向上，通往一个看不见的、被阴云笼罩的顶端。
每一步，每一阶，都由无数破碎的骸骨挤压、堆砌而成。
在这条通天骨梯的顶端，隐约能看到几个渺小的人影，正在艰难地、麻木地，继续向上攀爬。
他们每向上一步，脚下就会有更多的骸骨滚落，发出“喀拉喀拉”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而那最后一行判词，也终于完整地，烙印在这幅末日画卷之上。
【——其代价是，累累白骨铸成的阶梯！】
盘点，结束。
天幕之上，再无他物。
只剩下那片沉默的、无边无际的骸骨荒原，无声地诉说着，那个世界里，“活着”二字的全部真相。
……
行尸走肉世界，亚历山大安全区。
瞭望塔上，瑞克·格莱姆斯静静地站着，风吹动着他斑白的胡须。
他手中的那把柯尔特巨蟒左轮，此刻前所未有的沉重。
7.5。
这个数字，像一记闷锤，砸在他的心口。不是因为高，而是因为它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他感觉，天幕上那个世界，就是他们这个世界的明天，或者说，是他们从未敢去深思的、残酷的本质。
“生存即掠夺……”
达里尔站在他身后，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声音有些干涩。他想起了自己猎杀的松鼠，也想起了他们从别的幸存者团队那里夺来的物资。
“信任即坟墓……”
米琼恩的手，下意识地按住了刀柄。她想起了总督，想起了终点站，想起了那些打着善意旗号，却将人引向屠宰场的陷阱。
“累累白骨铸成的阶梯……”卡萝尔的视线有些恍惚。她的脑海里，闪过了索菲亚的脸，闪过了丽兹和米卡的脸，闪过了无数张倒在她面前，或被她亲手终结的脸。
他们，不也正踩着同伴和敌人的尸骨，一步步走到今天吗？
瞭望塔下，安全区的幸存者们，都聚集在广场上，仰头看着那片已经定格的骸骨荒原。
没有人说话。
整个安全区，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不是恐惧，也不是悲伤。
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被道破真相后的麻木。
他们曾经以为，他们是在为重建文明而战。
但天幕用最残忍的方式告诉他们，或许，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那条通往兽性的骨梯上，向上多爬了几阶而已。
……
辐射世界，废土。
一架兄弟会的垂直起降机，悬停在一处被超级变种人占据的废弃工厂上空。
机舱内，一名身穿T-60动力装甲的圣骑士，正通过头盔的外部显示屏，看着天幕上的景象。
“又一个废土……又一场挣扎……”
他那经过电子处理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带着金属特有的质感。
“但他们的挣扎，似乎比我们更没有尽头。”
旁边一名年轻的学徒，有些不解。
“圣骑士，我不明白。我们的世界也被核弹毁灭了，到处都是变种人和掠夺者，为什么天幕给出的评价，会如此不同？”
圣骑士沉默了片刻。
他调转了机载的火神机枪，对准了下方一个咆哮的超级变种人，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
炽热的弹链，将那个绿皮怪物撕成了碎片。
“因为，我们还有敌人。”圣骑士的声音，在枪炮的轰鸣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们有超级变种人，有合成人，有各种怪物。我们有目标，有需要被净化的对象。我们钢铁兄弟会，还有着重建秩序、保存科技的使命。”
“我们，还有东西可以去‘恨’，有理由去‘战’。”
他顿了顿，看着天幕上那片茫茫骨海，头盔下的语气，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沉重。
“而那个世界……他们唯一的敌人，就是‘活着’本身。”
“当生存，成了唯一的原罪时，那就不是挣扎了。”
“那只是……缓慢的、无休止的自我吞噬。”
……
地铁2033世界，莫斯科，波利斯站。
昏暗潮湿的隧道里，猎人伯恩将手里的烟头，狠狠地按在墙上，掐灭了最后一点火星。
他吐出一口浓密的烟圈，烟雾在他被篝火映照的脸上，扭曲成各种形状。
“7.5……呵。”
他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自嘲。
“看来我们的地铁，还算是个不错的‘避难所’。”
阿尔乔姆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他只是感觉很冷。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刺骨的寒意。
他见识过地铁里的黑暗，红线与纳粹的战争，站与站之间的隔阂，为了几颗战前子弹而发生的火并，还有那些潜伏在黑暗隧道里的、不可名状的怪物。
他一直以为，这就是地狱了。
可现在，天幕告诉他，不。
你们的地狱，至少还有墙壁，有轨道，有篝火，有不同的阵营可以去憎恨或追随。
而那个世界，是一片空旷的、没有任何遮蔽的、真正的地狱。
在那里，你的邻居，你的同伴，甚至昨天的你，都可能成为今天的食物。
阿尔乔姆握紧了手中的旧AK，枪身的金属触感，却无法给他带来丝毫的暖意。
他抬头，看向那片骸骨阶梯的尽头，那片被阴云笼罩的未知。
他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有一天，地铁里的蘑菇吃完了，变异猪杀光了，滤嘴也用尽了……
他们，会变成天幕上的样子吗？
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那片定格了许久的骸骨荒原，忽然间，开始像水波一样荡漾起来。
画面，正在消散。
诸天万界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下一个，会是什么？
天幕，会盘点一个怎样的世界？
是更深的绝望，还是……终于能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黑暗，笼罩了整个天幕。
在那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央，一行新的文字，缓缓亮起。
它不再是锈色，也不是暗金，而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白色。
【下一个盘点世界，即将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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