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面宿傩那神明般漠然的姿态,和他随手将一座城市化为食材加工厂的伟力,给诸天万界带来了一种近乎凝固的窒息感。
那是凡人仰望天灾时的无力,是蝼蚁面对神祇时的绝望。
力量的差距,大到了足以抹杀一切挣扎的意义。
许多人甚至觉得,盘点到此就可以结束了。一个世界,诞生了如此终极的灾厄,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绝望?
但天幕,显然不这么认为。
宿傩那张属于伏黑惠的、冷漠俯瞰众生的脸庞,在光幕上缓缓淡去。新宿的血海与骨山沉入黑暗。
随即,一行更加古老、更加沉重的文字,烙印在了所有人的视网膜上。
【血脉·世代诅咒】
旁白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它不再是冷酷的叙述,也不再是辛辣的讽刺,而是带上了一种深沉的、仿佛来自古老坟墓的悲哀。
【如果说,诅咒是人类负面情绪的产物。】
【那么,有一种诅咒,它以‘爱’与‘荣耀’为名,以‘血缘’为媒介,代代相传,不死不休。】
【它,就是御三家真正的根基。】
画面亮起,不再是宏大的战场,而是一间阴暗、潮湿、充满了铁锈与血腥味的地下工坊。
这里是禅院家的咒具锻造室。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禅院真依,正被两个面无表情的族人架着,拖向那座仍在熊熊燃烧的熔炉。
她还很年幼,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
“没有咒力的废物,连猴子都不如。”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
“但她的血肉,至少还能成为新咒具的‘养分’,算是废物利用了。”
“把她扔进去。”
没有怜悯,没有犹豫。将一个流淌着同样血脉的孩童,当做材料投进熔炉,对他们而言,就像处理掉一件残次品一样理所当然。
小真依的眼中,倒映着那片足以熔化钢铁的橘红色火光,绝望,在那双稚嫩的瞳孔里凝固。
画面一转,来到了另一处古老的宅邸,加茂家。
与禅院家的粗鄙不同,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病态的精致与森严。
一个少年,加茂宪纪,正跪坐在祠堂中央。他面前,是加茂家历代先祖的牌位。
几位长老手持烧得通红的烙铁,上面刻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笼中之鸟。
“宪纪,身为分家后裔,得主家垂青,承袭大统,当知感恩。”为首的长老声音平淡。
“自今日起,你将烙下‘笼中鳥’之印。此印,既是束缚,也是荣耀。它会时时刻刻提醒你,你的生命,你的术式,你的一切,都属于加茂,都为了侍奉主家而存在。”
少年抬起头,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驯化后的、近乎麻木的虔诚。
“我,加茂宪纪,自愿受此咒印,永生永世,效忠本家。”
滋啦——
烙铁印上了他的后颈,皮肉烧焦的气味弥漫开来。少年疼得浑身抽搐,却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痛哼。
那只被烙印在皮肤上的鸟,仿佛活了过来,在无形的囚笼中,悲哀地啼鸣。
如果说禅院是赤裸裸的暴力,加茂是扭曲的秩序,那么接下来的画面,则向万界展示了什么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狂。
五条家。
与前两家不同,这里不是工坊,也不是祠堂,而是一间充满了现代仪器的、冰冷的实验室。
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被固定在实验台上。他有着漂亮的蓝色眼睛,但那双眼睛里,还没有诞生出足以看破森罗万象的“六眼”。
他只是一个血脉浓度足够高的“备件”。
“能量注入开始,阈值上调百分之三。”
“生命体征出现剧烈波动!”
“加大输出!催生‘六眼’的诞生,只差最后一步!”
庞大而狂暴的咒力,通过无数管线,被强行灌入婴儿脆弱的身体。
婴儿的哭声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就戛然而止。
下一瞬,他的身体如同一个被过度充气的气球。
嘭!
爆成了一团血雾,将整个实验台染得鲜红。
“失败了。”实验室外,一个研究员面无表情地记录着数据。
“第十七号实验体,废弃。通知下去,让二十三号‘母体’准备下一次受孕。”
【为了催生出又一个‘神子’,为了延续五条家‘最强’的名号。】
【任何血脉不足的孩童,都会沦为实验材料。】
【任何拥有优秀基因的女性,都会变成不断生产‘备件’的母体。】
【这就是御三家延续千年的‘荣耀’,建立在无数同族血肉骸骨之上的,腐烂的王座!】
旁白的声音,字字诛心。
诸天万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宿傩的屠杀,是外在的、物理层面的毁灭。而御三家的所作所为,则是从内部、从根源上,对“人”这个概念的彻底践踏。
就在这份压抑达到顶点的时刻,画面,再次回到了禅院家。
但这一次,不再是阴暗的工坊,而是尸横遍野的庭院。
一个戴着眼镜、身材高挑的女人,手持一把狰狞的长刀咒具,正一步步踏过血泊。
是长大了的禅院真希。
她的身后,是“炳”的成员,是“躯俱乐部”的术师,是所有曾经轻视她、欺凌她的族人。
现在,他们都成了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孽障!你这个没有咒力的废物!”
她的父亲,禅院扇,浑身浴血,用最后一口气发出了怨毒的诅咒。
“你为什么……不乖乖地去死……”
真希走到他面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举起手中的刀,那把刀上,还残留着她双胞胎妹妹真依的最后气息。
她用那把刀,斩断了父亲的头颅。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她满脸。
她站在尸山血海的中央,站在这座将她视为垃圾、并害死了她唯一妹妹的牢笼废墟之上。她自由了。
以毁灭一切为代价。
温热的血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与脸上的鲜血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她张开嘴,喉咙里发出的,却不是胜利的欢呼,而是一声压抑了太久、混合了无尽痛苦、快意、罪恶与解脱的,绝望咆哮。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声咆哮,穿透了天幕,回荡在诸天万界所有观者的心头。
……
凡人修仙传世界,洞府内。
一直以来都波澜不惊的韩立,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当他看到五条家将那个婴儿当做消耗品,在实验台上引爆成一团血雾时,他那双早已被修仙界磨砺得不起波澜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虎毒尚不食子……”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此等家族,此等血脉……不留也罢!”
他韩立自认不是什么善人,杀伐果断,为了自保不惜一切。但这种将自己的后代,将嗷嗷待哺的婴儿当做材料去消耗的行为,已经触及了他作为“人”的底线。
这比他见过的任何魔道手段,都更加邪恶,更加令人作呕。
……
遮天世界,北斗星域。
叶凡周身金色的气血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将身边的几块巨石都震成了齑粉。
他见过荒古世家为争帝路,手足相残;见过禁区至尊为求长生,发动黑暗动乱,吞噬亿万生灵。
但那些,都是为了“道”,为了“生”。
而天幕上这所谓的御三家,他们的所作所为,却是一种纯粹的、向下的腐烂。他们将后代视为猪狗,视为材料,视为祭品,仅仅是为了维护那可笑的、早已烂到骨子里的“荣耀”。
“好一个血脉荣耀!”叶凡的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这等扭曲的家族!其罪孽,当诛!”
“我操!”一旁的庞博更是直接破口大骂,“这帮B崽子比他妈的荒古世家还不是东西!人家好歹是往外横,他们是往死里坑自己人啊!把娃当炸弹玩,给小伙子上精神烙印,还要把闺女扔炉子里炼了?这他妈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
咒术回战世界,高专。
死寂。
伏黑惠死死盯着天幕,当加茂家的“笼中鳥”咒印出现时,当禅院真希满身血泪发出那声咆哮时,他的脸色变得一片惨白。
他姓伏黑,但他身体里,流着禅院家的血。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份血脉带给他的,不是天赋,不是力量,而是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与生俱来的原罪。
虎杖悠仁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青筋在他的额角突突直跳,他想不通,他完全无法理解。
“血脉……难道不是用来守护家人的吗?!”
他那双澄澈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如此纯粹的怒火。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没有人能回答他。
校长夜蛾正道站在一旁,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镜片下的眼神充满了疲惫与悲哀。
“因为血脉的诅咒,远比任何特级咒灵,都更难祓除。”
天幕的画面,最终定格在真希那张混杂着血与泪的脸上。
诸天万界,在经历了宿傩带来的力量绝望后,又被御三家灌下了一杯名为“根源腐烂”的毒酒。
他们终于彻底明白了。
这个世界的绝望,不是单选题。
它有外部的天灾人祸,有行走于世间的诅咒之王;也有内部的制度腐朽,有深入骨髓的血脉之毒。
它是一个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从历史到未来,都找不到任何出路的,完美的绝望闭环。
而这所有的一切,这全方位的、立体式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仅仅是第十名。
这一次,恐惧不再是单纯的恐惧。
它变成了一种病态的好奇。
所有人都想知道,能排在这样一个世界前面的第九名,究竟要烂到何种地步?
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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