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奴眼中寒光一闪,没慌神。她空着的左手“啪”地往水里扔了个东西——那是个用油纸包着的、不断滴着暗红色液体的玩意儿。
那东西落进水里,一下子散开来一股奇怪的、带着强烈生机的甜腥味。
那独角鳄怪猛地停住,烧着鬼火的俩眼一下子被那滴下的红色液体吸引,发出一声更兴奋贪婪的咆哮,放弃了小舟,大身子一扭,猛地扎进水里,去追那团红色去了。
趁这空当,影奴全力摇橹,小舟险险擦着那怪物带起的巨大浪花,“嗖”地一下钻进了挂满尸骨的窄洞口!
轰隆!
身后传来怪物扑空后愤怒的咆哮和惊天动地的水声。
小舟已经冲进洞内。洞里是一条更窄更急的水道,一点光都没了,只有影奴不知从哪儿摸出的一颗发着幽蓝光的珠子,发着点微弱的光。水声在窄小的空间里被放大,震得耳朵疼。
刚才那惊险一幕让楚颜心还砰砰直跳。“那是啥?”
“冥河鳄蛟,守着这水道入口的怪物,爱吃生灵精血。用一包‘血婴膏’就能引开它。”影奴语气平淡,好像刚才就扔了块石头似的。
血婴膏?光听这名字就让人心里发毛。这鬼哭墟的一切,都透着邪门和残酷。
小舟在黑暗湍急的水道里又开了老半天,期间又经历了好几次怪事儿——有迷魂的鬼雾想黏上来,被影奴用个音叉似的法器震散了;有藏在暗处的礁石阵,影奴却跟自家掌纹似的轻松绕了过去。
楚颜默默看着,将这一切记在心里。影奴对此地的熟悉程度和应对各种诡异危险的手段,比她想的还厉害。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天光。
水势也逐渐平缓下来。
小舟驶出洞口,眼前豁然开朗。
不再是地下暗河,而是一条在幽深峡谷中奔腾的地上河,两岸是陡峭的悬崖峭壁,天空被狭窄的崖壁切割成一道细线,依旧是灰蒙蒙的,看不出是早上还是傍晚。
空气虽然依旧潮湿,却不再有地底那令人窒息的腐朽感,反而带着一丝草木的清新。
她们终于离开了那片诡异的地下区域。
影奴将小舟靠在一片隐蔽的河湾,示意楚颜下船。
“这是哪里?”楚颜踏上坚实的土地,深吸了一口还算清新的空气,感觉自己跟重活了一遍似的。
“黑风岭北麓,离溪草村和楚家都有百多里地了。”影奴将小舟缆绳系在一块岩石上,手脚麻利,“暂时安全了。”
她转过身,第一次正对着、仔细地看着楚颜,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审视的意思:“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楚颜迎着她的目光,没有躲闪:“你想谈什么?”
“你的选择。”影奴淡淡地说,“楚家回不去了,协会的追捕不会停。天下虽大,但对如今的你来说,哪儿都危险。你接下来,打算咋办?”
楚颜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是实话,骤然的变故和庞大的信息量,让她一时难以理清头绪。
影奴似乎并不意外,她继续道:“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我可以送你去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隐姓埋名,过一辈子。协会和楚家的手,暂时还伸不到那儿。但你这辈子,可能再也没机会知道真相,也得永远放弃《幽狱书》和幽冥令的力量。”
“第二,”影奴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跟我走,去一个地方。那儿有能让你快点变强的资源和机会,也有关于‘守狱人’、楚家、你母亲咋死的更多线索。但前路更危险,步步都有危险,你可能活不到明天。”
“如何选,在你。”
两个选择,一条生路,一条死路,或者说,一条平庸之路,一条荆棘之路。
楚颜几乎没有犹豫。
她抬起头,看着影奴,苍白的脸上没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经历过生死、见过秘密的眼睛,燃烧着冰冷又坚定的火。
“我选第二条。”
楚颜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在幽静的河湾里回荡,压过了潺潺的水声。
影奴看着她,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似乎极快地闪过了一丝什么,像是欣慰,又像是更深的忧虑,最终都化为了不变的平静。
“很好。”她点了点头,好像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既然这样,就不能在这儿久留。协会的‘巡风使’鼻子比狗还灵,楚家缓过劲儿来也会像疯狗一样扑过来。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去‘墟市’。”
“墟市?”楚颜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
“一个不属于任何势力,却聚集了三教九流、诸天万界些杂碎的地方。那儿有交易,有机缘,也有无尽的危险。是现在最适合你快点搞到资源和信息的地方。”影奴解释得简单明了,“也是我们下一步要去的地方。”
她不再多言,转身便沿着陡峭的河岸向上攀爬,动作依旧矫健利落。
楚颜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还隐隐作痛的伤势,赶紧跟上。选第二条路,就意味着选了刀尖上过日子,选了跟未知和危险打交道。但她没别的选择。平平淡淡地活着,不是她想要的。母亲的死因、楚家的秘密、守狱人的职责,还有那口让人心里发毛的悬棺……这一切都像无形的鞭子,抽着她往前走。
天色始终是那种灰蒙蒙的状态,难以判断具体时辰。大约走了两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茂密的、散发着奇异香气的紫黑色竹林。竹林深处,隐约可见一点昏黄的灯光。
天色始终是那种灰蒙蒙的状态,难以判断具体时辰。大约走了两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茂密的、散发着奇异香气的紫黑色竹林。竹林深处,隐约可见一点昏黄的灯光。
“跟紧我的脚步,一步都不要错。”影奴回头郑重警告,随即步入了竹林。
楚颜仔细一看,才发现这片竹林看着普通,其实藏着猫腻。竹子的分布、地上的石头,甚至空气里那奇怪的香味,都隐隐构成了一个老复杂的迷阵!要不是影奴带着,她恐怕一下子就会迷路,触发不知道啥危险。
她小心翼翼,踩着影奴的每一个脚印,不敢有丝毫偏差。竹林内部光线昏暗,那点昏黄的灯光如同鬼火,指引着方向。
七拐八绕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竹林中心竟有一小片空地,空地上孤零零地立着间简陋的茅草屋,屋檐下挂着盏昏黄的旧灯笼。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灰色道袍、头发胡子全白的老道士,正坐在屋前的小马扎上,靠着墙壁打盹,打着轻轻的呼噜。
影奴停下脚步,没立刻上前,而是从怀里掏出那枚曾吓退巡墟使的、刻着蜘蛛的黑色木牌,手指一弹。
木牌悄没声地飞向那老道士,在他身前一尺来远好像撞上了道无形的墙,悬在半空,轻轻转着。
老道士的鼾声停了。他眼皮都没抬,就干枯的手指随意一招,那木牌便落进他手里。他摸了摸木牌,这才慢慢睁开双浑浊不堪、好像蒙着层白翳的眼睛,懒洋洋地瞥向影奴和楚颜。
“哦?阴姥姥的信物?倒是稀罕。”他声音苍老沙哑,有气无力,“这老婆子又搞啥花样?派俩小丫头来搅了我的觉?”
“木老,借个道,去‘三界墟’。”影奴微微躬身,语气带着点少见的恭敬。
被称为木老的老道士浑浊的目光在影奴身上停了一瞬,好像看穿了什么,又扫过楚颜,尤其在她身上残留的伤势和那若有若无的幽冥气息上顿了顿,白眉毛几乎看不出地动了一下。
“三界墟?呵,那鬼地方,可不是啥好地方。特别是最近,乱得很。”木老慢悠悠地说着,把木牌扔回给影奴,“规矩懂吧?”
“懂。”影奴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个只有小指粗细的玉瓶,瓶身密封,却隐隐透出股精纯的生命气息。
木老接过玉瓶,拔开塞子闻了闻,浑浊的眼里闪过点满意,随即又看向楚颜,咧开嘴,露出仅剩的几颗黄牙:“这丫头呢?看着眼生,伤得不轻,煞气缠身,麻烦不小。她的‘路费’,又咋算?”
影奴刚要开口,楚颜却上前一步,平静地看着木老:“晚辈身上没啥值钱玩意儿,就这个,或许能抵路费。”
她伸出手,掌心托着的,不是啥稀罕玩意儿,而是之前从楚家祠堂暗格里拿到的、母亲提过的——半块白生生的“同心珏”!
这玉珏她一直贴身带着,刚才危急关头也没舍得用,这会儿却毫不犹豫地拿了出来。直觉告诉她,眼前这看着迷迷糊糊的老道绝不简单,普通玩意儿恐怕入不了他老人家的眼。
果然,看到这半块同心珏,木老那一直懒洋洋的样子第一次有了明显变化。他浑浊的眼睛微微睁大,一丝精光飞快地从眼底下闪过,虽说瞬间又恢复了浑浊,但那股漫不经心的劲儿头却收敛了不少。
他没伸手去接,只是深深瞅了楚颜一眼,又瞥了瞥影奴,忽然嘿嘿低笑两声:“有点意思……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得了,看在这半块‘故人信物’的面子上,就捎上你得了。不过话说前头,到了那边,是死是活,各凭本事,老夫可不管。”
说完,他不再理两人,重新闭上眼睛,好像又睡着了。但他那干枯的手指,却朝茅草屋那扇破旧的木门随意一指。
吱呀——
木门没风自动,朝里打开。门后不是想的屋里那样,而是一片转个没完、五光十色的混沌色彩,散发出厉害的空间波动!
竟然是个特别稳定的小型传送法阵!这看着普通的茅屋,其实是个传送节点!
楚颜心里头一惊,对影奴和她背后的势力,还有这个神秘的木老,心里头更忌惮了,也更明白了。
“走。”影奴低声说,先迈步走进了那片混沌光芒里,身影一下子就不见了。
楚颜握紧手里的半块玉珏,最后看了眼好像已经睡死过去的木老,不再犹豫,一步踏了进去。
天旋地转的感觉一下子传来,好像魂儿都快被抽走、拉扯、揉碎了重组。
晕了一小阵子,脚终于踩着实底儿了。
一股吵吵嚷嚷、五光十色的声浪和气息,跟潮水似的一下子把楚颜给淹了。
她猛地睁开眼,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差点忘了喘气儿。
她正站在条宽得望不到头的大街上,街道两旁是密密麻麻的怪模怪样的建筑,有的高得戳破天(要是那灰蒙蒙的、偶尔有流光闪过的穹顶能叫“天”的话),有的矮得像洞,样式乱七八糟的,混着无数她见过或没见过的文明影子。
空中,各种奇形怪状的飞法器、骑着珍禽异兽的修士们,甚至还有些完全由能量构成的生物飞来飞去,拖着五颜六色的光尾巴子。
街上人挤人,挤得水泄不通。人族、妖族、精怪、鬼修,甚至还有些浑身裹着金属或水晶的怪模怪样的种族……样子千奇百怪,气息强弱不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吵架声、法术试验的嗡嗡声……各种声音混在一起,成了种又乱又热闹的怪动静。
空气里飘着各种怪味儿:丹药的清香、灵草的异香、金属的锈味儿、妖兽的腥臊,还有种淡淡的、好像空间自己散出来的臭氧味儿。
这儿就是……墟市啊?
一个实打实的、超脱世俗之外的三不管乱窝子!
“跟紧我,别跑丢了。”影奴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把楚颜从震惊中拉回神来。她神色依旧平静,好像对这儿的吵闹混乱早就见怪不怪了似的。
“在这里,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别信任何人,别露富,更别轻易跟人起冲突。这儿的水深,比你想的深多了去了。”影奴一边低声嘱咐,一边带着楚颜挤进汹涌的人流。
楚颜深吸一口气,硬逼着自己冷静,眼睛尖溜溜地瞅着四周。她看到有人当街交易带着吓人波动的法器碎块,看到有人用笼子关着哭哭啼啼的精怪叫卖,看到阴影里有人不怀好意地盯着过往行人……
危险和机遇,在这儿明明白白地搅和在一起。
影奴好像有准谱儿,她带着楚颜在七拐八绕的街上快步走,最后拐进一条挺窄、但更阴暗潮湿的小巷子。巷子尽头,是家不起眼的小铺子,门口挂着个歪歪扭扭的木牌子,上面用种老符文写着俩字儿:
“鬼算”。
铺门虚掩着,里面透着点幽幽的光。
影奴推门而入。
铺内空间极小,只有一个柜台,后面坐着个瘦得跟骷髅架子似的人,整张脸都罩在宽大斗篷的影子里,只能看到一只跟干柴似的、指甲老长老长的手,正慢悠悠地擦着一个水晶头骨。
感觉到有人进来,那斗篷下传来个哑得跟砂纸蹭似的声音:
“算命,还是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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