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还是买消息？”
沙哑的声音跟夜猫子叫似的，在这间窄小、暗得只有一盏油灯晃悠的小铺里荡来荡去，透着股让人不舒服的阴冷。
柜台后，那个裹着大斗篷的干瘦身影还在慢悠悠地擦着手里的水晶头骨，头骨空眼窝子好像正盯着来人。
影奴上前一步，将一枚黯淡无光的黑色钱币轻轻放在柜台上，钱币上刻着一个模糊的鬼脸图案。“买消息。”
那斗篷人擦头骨的动作顿了顿，尖指甲夹起那枚黑钱，就着油灯看了看，“嗤”地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别的啥。“鬼钱？倒是有些年头没见这玩意儿了。想问啥？”
“两个人的下落。”影奴声音平稳，“第一个，‘妙手仁心’苏半夏。第二个，‘锻魔匠’虺牙。”
斗篷下传来一声听不出啥意思的低哼：“啧啧，一开口就是俩没影儿了多年的老怪物。苏半夏的行踪，值三枚鬼钱。虺牙那老疯子的窝，值五枚。你有吗？”
影奴沉默了一下，显然这价码超了她身上带的钱。她身上看样子是没更多“鬼钱”了。
就在这时候，楚颜突然开口，她没看柜台后的鬼算，眼瞅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破古画。画里是一片血乎乎的大海，中间隐约有个白骨王座的影子，看着竟跟她之前在溯源状态里瞧见的记忆碎片有点像。
“要不用消息换消息呢？”楚颜的声音还带着伤后的虚劲儿，却清楚得很。
鬼算擦头骨的动作彻底停了。大斗篷微微抬了抬，阴影底下，好像有道挺尖的目光落在楚颜身上。
“哦？小丫头，你想用啥消息，换啥？”声音还是哑的，却多了丝听不太出的兴趣。
楚颜慢慢抬起手，手指头没指啥具体东西，而是在空中极慢地、按着某种老规矩，虚划了个歪歪扭扭的符号——正是《幽狱书》封面上那个暗红印子的简化样！
这动作小得很，要不是一直盯着，根本瞅不见。
可就在她指尖划完最后一下的瞬间！
柜台上的油灯火苗猛地朝她那边歪了过去，还拉长了，好像被看不见的手拨了一下！鬼算手里那水晶头骨，空眼窝里突然闪过两道红光，跟着就没影了！
整个小店里的空气好像僵住了。
“咔嚓。”鬼算手里擦头骨的布竟被他无意识捏破了！
他整个人跟个雕塑似的，大斗篷没风都自己动。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那突然冒出来的、又吃惊又怀疑的劲儿，压得人喘不过气！
影奴的身子也唰地一下绷紧，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把楚颜护得更紧了，眼里满是惊疑。她显然也没料到楚颜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死一般的安静盖着小铺。
过了老半天，鬼算那沙哑的声音才又响起来，却没了之前的懒劲儿和嘲讽，带着种挺复杂的、跟生锈的齿轮似的凝重：
“……你……从哪儿见着这纹的？”
“一个早该被忘光了的地方。”楚颜收回手指，脸因为刚才强撑着划那符号又白了几分，但眼神却没躲，迎着斗篷下的黑影，“这个符号，够不够换那两人的下落？”
鬼算又沉默了，那干柴似的手轻轻摸着水晶头骨，好像在掂量，在回想，在琢磨。
又过了十几口气的光景，他才慢慢地点了点头，动作慢得很。
“值，太值了！”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种说不清的味儿，“苏半夏三年前去了‘尸萤沼泽’，说是找一种只长在万年尸王心窝子里的‘还魂幽兰’，到现在没回来，死活没人晓得。”
“虺牙那老疯子，最后一次露面是在‘黑石熔湖’深处，给自己做棺材呢。哼，他那种人，哪那么容易死？八成还在那火山肚子里瞎鼓捣他那些害人的东西。”
尸萤沼泽？黑石熔湖？这俩地名楚颜听都没听过呢，但光听名儿就知道不是啥好地方。
影奴看样子知道这俩地方，眉头皱得紧紧的，显然觉得这俩消息都不咋地。
鬼算说完，不等两人反应，那沙哑的声音紧跟着追问，带着点听不太出的着急劲儿：“你的消息呢？你在哪儿见着的那符号？见着多少？”
楚颜却没立马回答，她扫了眼柜台，突然道：“这笔买卖，怕是还没完。刚才的消息，顶多换一个人的下落。另一个，我还没付呢。”
鬼算斗篷下的气息顿了顿，好像没料到她这么认真，冷哼一声：“小丫头，倒挺机灵。说吧，你还想知道啥？”
“不是想知道，是想‘买’。”楚颜纠正道，伸出手指点了点柜台面，“买你柜子左下角第三格里，那样东西。”
影奴看样子知道这俩地方，眉头皱得紧紧的，显然觉得这俩消息都不咋地。
鬼算的身子轻轻震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发出一种怪里怪气的、像是骨头磨骨头的笑声：“嘿嘿……嘿嘿嘿……好，好得很！竟然能‘瞅见’老夫的藏货？是那符号给你的‘眼睛’？”
他没否认，那干柴手伸到柜台下摸了摸，还真从那个抽屉里拿出个小木盒，扔在柜台上。木盒普普通通，甚至有点旧。
这玩意儿叫‘敛息泥’，抹身上，能把所有气息收得严严实实的，能管十二个时辰，天师级以下的，根本瞅不出来。这价值，可不比那两人的消息低。”鬼算的声音带着点逗弄，“你确定要用那消息剩下的价值，换这盒烂泥？”
“确定。”楚颜一点儿不含糊。
“好！”鬼算像是来了兴致，“现在，可以说了吧？你在哪儿见着那符号？见着啥了？”
楚颜上前拿起那盒敛息泥，仔细摸了摸盒子，确定没问题才揣进怀里。然后她看向鬼算，慢悠悠地说：“在一个……有好多锁链的地方。符号，刻在一口老大的、黑色的棺材上。”
她这话半真半假，说得含糊，却正好戳中了要害。
“锁链……黑色棺材……”鬼算嘟囔着，斗篷下的身子好像在轻轻哆嗦，“果然……果然还在……那东西果然还在……”
他“噌”地抬起头，阴影下的眼睛像是死死盯着楚颜：“你还见着啥了？那棺材……咋样了？！”
“我看到……”楚颜故意顿了顿，才低声道，“锁链，快断了。”
“啥？！”鬼算失声叫出来，“噌”地从柜台后站了起来！大斗篷滑下来点，露出一截干瘦得跟骷髅下巴似的、惨白的皮肤。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子又惊又怕的气息！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当年的封印……”他声音尖得刺耳得很，又猛地停住，好像知道自己失态了，大口喘了几口气，才慢慢坐回去，重新裹上斗篷，可那股子慌张劲儿藏不住了。
小铺里又陷入闷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安静里。
鬼算不再追问，就低着头，那干柴似的手死死攥着水晶头骨，指节都白了。
影奴在旁边看得心怦怦直跳，她完全没想到楚颜几句话，就能让这神神秘秘的鬼算反应这么大。
过了好一会儿，鬼算好像耗光了力气，挥了挥手，声音变得特别累特别哑：“走……趁我还没改主意……赶紧离开墟市吧……别再回来……”
影奴立刻拉着楚颜，低声道：“走！”
两人赶紧退出了这间怪里怪气的小铺。
就在铺门关上的瞬间，隐约听见里面传来鬼算压不住的、带着吓破了胆的嘟囔：
“……大劫要来了啊……锁链要断了……幽冥要开了……完了……都要完了……”
铺门外，墟市还是那么吵，好像啥都没发生。
但楚颜知道，她扔下去的这颗石子，已经在这深不见底的浑水里头，搅起了不知道多大的浪头。
她握紧怀里那盒敛息泥，看向影奴：“我们现在去哪儿？尸萤沼泽，还是黑石熔湖？”
影奴脸色凝重，看了一眼那关死的铺门，眼神挺复杂：“哪个都不是好地方。但既然知道了消息，就得去试试。苏半夏连影子都没一个，希望不大。虺牙虽然危险，但至少有个准地方。”
她顿了顿，看向楚颜：“你得有件能暂时压住你体内那幽冥之力的法器，不然碰上高手，你就跟黑夜里举着个火把似的，藏都藏不住。”
“好。”楚颜点了点头，一点儿不怕。
既然选了条难走的路，就别回头了呗。
两人不再耽误，身影很快消失在墟市乱糟糟的人群里。
而在那间“鬼算”铺里，柜台后的斗篷人慢慢抬起头，阴影下，一双闪着绿油油幽光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墙上那幅血海古画。
他伸出干瘦的手，轻轻摸着画里那座模糊的白骨王座，声音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
“守狱人……又出来了……这一次……是完蛋呢……还是……”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