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慢悠悠地盖住青云宗的飞檐翘角。山门前的喧嚣早已散去,只剩几盏灯笼在风里摇晃,把弟子们巡逻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林凡坐在丹房的木凳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粗布腰带——那里别着墨尘刚给的伤药,瓷瓶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却压不住眉心那阵越来越烫的焦灼。
“那老狐狸的戒指,你看清楚了?”玄老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响,像块石子砸进静水,“红宝石裹着金纹,那是万宝阁‘寻龙司’的标记,专找上古遗迹的!”
林凡猛地抬头,丹房的窗纸被月光洇出层银白,映得他眼底的惊悸格外清晰。白天钱通指尖那枚戒指的光泽突然在眼前炸开——当时只觉得晃眼,此刻想来,那红光里确实缠着几缕极细的金线,像蛇一样绕着宝石游走。
“他们知道矿脉里有碎片?”林凡压低声音问,喉结滚动时带着伤后的干涩。后背的伤口在傍晚换药时又裂开了些,此刻正隐隐作痛,像有只蚂蚁在啃噬骨头。
“何止知道?”玄老冷笑一声,玉简在眉心烫得更凶,“那矿脉根本不是出产铁矿的,是上古‘百炼坊’的遗址!当年炼废的兵器堆成山,天长日久压出了矿脉的假象,金行规则碎片就藏在最底下的熔岩层里,是锻造规则的根!”提到百炼坊时,他的声音突然顿了顿,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当年我还在那儿锻过剑……”随即又恶狠狠道:“少多嘴,走你的路!”
林凡的心猛地一沉。百炼坊的传说他听过,杂役院的老人们说,那是末法时代前的神器工坊,锻打的兵器能劈开天雷,后来不知为何突然消失,只留下些零星的传说。没想到竟藏在黑风山脉底下。
“万宝阁怎么会盯上这种地方?”他追问,指尖攥得发白。
“蠢货,当然是为了碎片!”玄老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林凡耳膜嗡嗡作响,那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刮过石板,带着股上古尘埃的沙哑,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是残魂发力时,灵魂撕裂般的痛感,“金行规则能让凡铁变神兵,你以为钱通那老东西是来做慈善的?用矿脉抵债务?他是想空手套白狼,把碎片和矿脉一起吞了!”
丹房里的药味突然变得刺鼻,林凡盯着桌上那盏油灯,灯芯爆出个火星,把他的影子在墙上抖了抖。他想起白天钱通说“矿脉出产铁矿”时,嘴角那抹藏不住的笑,像猎人看到陷阱里的兔子。
“那……我们怎么办?”林凡的声音有些发颤,攥紧的指尖蹭过掌心的茧子,突然想起赵虎踩在他脸上骂“废物”的力道,后背伤口的刺痛混着屈辱感涌上来:“我连灵气都吸不了,怎么跟炼气修士抢?”
“凉拌?”玄老的语气里带着嘲讽,“等三日后墨尘那老小子把矿脉拱手让人,再看着万宝阁挖走碎片,最后你小子被玉简反噬,七窍流血死在柴房里?”
这话像盆冰水从头顶浇下来,林凡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摸向眉心,玉简的温度已经烫得惊人,仿佛有团火在皮肤底下烧。
“别碰!”玄老呵斥道,“碎片之间有共鸣,你越是紧张,它越不安分。”
林凡赶紧收回手,掌心已经沁出了冷汗。他看着油灯里跳动的火苗,突然想起墨尘白天看他的眼神——那眼神里藏着些什么,不像看一个杂役,倒像看一根救命稻草。
“叮——”
一声极轻的脆响从眉心传来,像是玉石相碰。林凡愣了一下,随即看到一道淡金色的光从自己额头飘出来,在半空中散开,化作三块菱形的虚影。虚影边缘缠着细密的纹路,与他之前摸到的土行碎片纹路如出一辙,只是颜色不同——一块泛着金属光泽的银白,一块透着草木气息的青绿,一块裹着水纹的碧蓝。淡金色的虚影在灯光下轻轻晃动,银白的金行碎片突然射出一缕细线,像冰冷的金属丝缠上林凡指尖,随即又弹开,虚影边缘的纹路亮了亮,仿佛在嗅他身上的规则气息。
“金、木、水三块基础规则碎片。”玄老的声音难得正经了些,“百炼坊遗址有金,黑风山脉深处的铁木谷有木,矿脉下游的寒潭有水。七天,你把它们都找回来。”说着,玉简突然投射出幅残破的地图,泛黄的纸纹上标着三个红点,玄老哼道:“这是当年我刻在玉简里的,本来早忘了,被你小子激活规则才显出来。”
林凡的呼吸瞬间停滞。七天?黑风山脉绵延百里,妖兽横行,别说找三块看不见摸不着的碎片,能不能活着走个来回都难说。
“你疯了?”他忍不住低吼,“万宝阁的人肯定也会去,我这点本事……”
“你这点本事怎么了?”玄老打断他,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急躁,“能解析规则的是你,不是那些只会练灵气的蠢货!气流规则能让你跑得比马快,碎石规则能让你开山裂石,再找到木行碎片,催个藤蔓绊人总不会?”
淡金色的虚影在灯光下轻轻晃动,银白那块突然亮了亮,投射出一段模糊的画面——黑漆漆的山洞里,石壁上嵌着块拳头大的东西,正泛着冷冽的光。
“那是金行碎片在熔岩层的样子。”玄老解释道,“找到它,我传你‘规则推演术入门’,能预判半息内的规则轨迹,以后再遇到李三那种货色,一拳就能揍得他爹妈不认!”
林凡的心跳漏了一拍。预判规则轨迹?这意味着他不仅能解析规则,还能提前知道对方的动作?如果真能学会,或许……真的有胜算。
“但要是逾期……”玄老的声音突然冷得像冰,带着股血腥味,“玉简会把你这段时间吸收的规则之力全吐出来,到时候经脉寸断是轻的,搞不好脑袋都得炸开花,躺上半年?能活着就算你命大!”
最后几个字像冰锥扎进林凡的耳朵,他猛地想起锁灵谷的幻象——白衣修士被规则碎片撕碎的画面突然闪回,血液溅在脸上的温热感仿佛还在。
“为什么是我?”他咬着牙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倔强,“宗门里有那么多内门弟子,墨尘掌门……”
“墨尘?他连规则是什么都搞不懂!”玄老嗤笑一声,“那些弟子更别提,灵气练得再厉害,在规则面前就是堆烂泥!只有你这‘无垢道体’,才能承载玉简的力量,才能解析碎片——这是命,你躲不掉!”
命?林凡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这双手砍过柴、挑过水,被赵虎踩过,被黑熊的手下打过,从来没什么“命”的样子。可此刻,眉心的玉简像颗跳动的心脏,与他的脉搏同频共振,仿佛在说玄老说的是真的。
他深吸一口气,油灯的烟味呛得喉咙发疼。想起白天钱通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想起赵虎煽风点火时的阴狠,想起墨尘转身时沉重的背影——青云宗已经没退路了,他好像……也没退路了。
“黑风山脉,我去。”林凡听到自己的声音在丹房里响起,不高,却异常坚定。
“这才像句人话。”玄老的语气缓和了些,“别傻乎乎地硬闯,带点能用的东西。”
林凡站起身,开始翻找丹房里的杂物。药箱里有几瓶伤药,墙角堆着些破布,桌底下还有半截蜡烛。他把伤药塞进怀里,又扯了块结实的布当腰带,正准备拿蜡烛,指尖突然触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是半截火折子,用红绳系着,揣在怀里一直没来得及扔。就是用这东西,他在乱石滩点燃了火药袋,才从黑熊手下逃出来。
“这破烂玩意儿你还带着?”玄老的声音里带着惊讶,随即又笑了,“不过也算你机灵——凡俗之物有时比灵气好用,遇到妖兽或者机关,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林凡握紧火折子,木头外壳被体温焐得温热,残留的硫磺味顺着指缝钻进来,带着股硝烟的熟悉感。他想起玄老说的铁木谷和寒潭,心里没底,却又生出些莫名的勇气。
“什么时候出发?”他问。
“现在。”玄老毫不犹豫地说,“万宝阁的人肯定今晚就会派人去探路,你听——”林凡刚竖起耳朵,就隐约听到山脚下传来马蹄声,玄老冷笑:“寻龙司的人来了,比你快半柱香,正好让他们先探探妖兽窝。”你得抢在他们前面。从后山的密道走,能近一半路,就是有点……不太好走。”
林凡走到窗边,推开条缝。月光正好落在后山的方向,黑沉沉的山林像头巨兽,正张着嘴等他进去。山风卷着松涛声传来,夹杂着几声模糊的兽吼,听得人头皮发麻。
他最后看了眼丹房——这几天养伤的地方,药味混着月光,竟生出些留恋。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走。”林凡低声说,把火折子塞进最里层的衣襟,转身推开丹房的门。
夜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山林的寒气,吹得他后背的伤口一阵刺痛。他缩了缩脖子,沿着墙根往后山走,脚步轻得像只猫。
路过演武场时,他看到赵虎的房门还透着灯,里面传来模糊的说话声,“万宝阁”“碎片”“林凡”几个字眼断断续续飘出来。林凡屏住呼吸,加快脚步,心里的警铃叮叮作响——赵虎这时候还不睡,肯定没好事。
后山的密道藏在一片竹林里,入口被藤蔓遮着,要不是玄老提醒,林凡根本找不到。他拨开藤蔓,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待了很久。
“进去吧,顺着路走,天亮前能到矿脉边缘。”玄老的声音里带着催促,“记住,碎片有灵,会认主,但也会引野兽,万事小心。”
林凡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弯腰钻进密道。黑暗瞬间将他吞没,只有眉心的玉简还在微微发烫,像颗指路的星星。
密道里很窄,只能容一个人侧身走,石壁上渗着水珠,滴在地上发出“滴答”的轻响,在空旷的隧道里格外清晰。林凡扶着石壁往前走,能感觉到脚下的碎石在动,像是有小虫子从鞋缝里钻进去。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传来阵风,带着山林的清新气息。林凡精神一振,加快脚步,终于看到了出口的光亮。
他从密道里钻出来,发现自己站在块巨大的岩石上,底下就是黑风山脉的密林。纵身跃下岩石时,林间突然静了,虫鸣兽吼全停了,只有树叶在他身后“哗啦”合拢,像被黑暗吞掉的尾巴,月光在他脚边碎成银粉,踩上去凉得刺骨。
“往东南走,约莫三十里能到铁木谷。”玄老的声音带着丝疲惫,“我先睡会儿,有情况再叫我——别死太早,我还不想换宿主。”
林凡忍不住在心里回怼:“你倒是别老睡啊。”眉心的玉简立刻烫了他一下,像被人敲了个爆栗。
说完,眉心的玉简就凉了下去,玄老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林凡独自站在岩石上,望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山林,突然觉得自己像粒被风吹进大海的沙子。但他摸了摸怀里的火折子,又按了按眉心,握紧了拳头。
七天,三块碎片。
他必须做到。
林凡深吸一口气,纵身跃下岩石,钻进了黑风山脉的密林里。树叶在他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他指路,又像是在警告着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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