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溃败的次日午后,青云宗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平静里。山门前的血迹已被清水冲刷干净,青石板上只留下几处暗沉的印记,像结痂的伤口。杂役院的弟子们低头清扫着断刃与木屑,没人说话,只有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混着山风穿过树梢的呜咽,透着股劫后余生的疲惫。
林凡背着半捆刚砍的柴,站在天玑峰下的石阶旁,望着聚灵阵那层暖黄光晕发怔。后背的伤口在药膏作用下已不那么刺痛,但每次呼吸时,胸口仍像塞着团浸了水的棉絮,又闷又沉——那是强行解析三种规则留下的后遗症。玄老说这是“规则反噬的余波”,得靠静养慢慢恢复,可他总觉得,那枚嵌在眉心的玉简,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发什么呆?柴够烧了?”管事的声音像块冰疙瘩砸过来,林凡猛地回神,赶紧加快脚步往厨房走。经过演武场时,他瞥见赵虎带着几个外门弟子,正围着一块断裂的防御阵盘指指点点,眼神里的阴鸷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人心里发毛。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山脚下传来,不同于寻常马匹的“嗒嗒”声,这声音清脆、急促,带着种金属撞击般的质感,由远及近,敲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什么动静?”有弟子直起身,疑惑地望向山门方向。
林凡也停下脚步,心头莫名一紧。他放下柴捆,快步走到一株老松后,撩开低垂的枝叶往下看——这一看,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三匹纯白的灵马拉着一辆鎏金马车,正沿着山路缓缓上行。那灵马神骏异常,鬃毛如流瀑般垂落,蹄子上裹着银色的蹄铁,每踏一步都溅起细碎的银光。马车更是奢华得刺眼,车厢由紫檀木打造,表面镶嵌着数十块鸽卵大的晶石,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车帘边缘垂着的珍珠串子,随着车身晃动发出“叮咚”脆响,像在炫耀主人的财富。
“是万宝阁的车驾!”有见多识广的长老倒吸一口凉气,“那是‘流云驹’,日行千里,一匹就抵咱们半个宗门的家产!”
“万宝阁?他们来干什么?”
议论声中,鎏金马车已停在山门前。车夫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穿着黑色劲装,腰间佩着把短刀,动作利落地跳下车,恭敬地掀开了车帘。
一只穿着云纹锦靴的脚先探了出来,踩在车夫早已铺好的羊绒垫上。随后,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他穿着件月白色的丝绸长衫,袖口绣着金线勾勒的楼阁图案,手里摇着一把檀香木折扇,扇面上题着“财源广进”四个大字。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戴着七枚嵌着不同宝石的戒指,阳光照在上面,晃得人睁不开眼。
“钱阁主大驾光临,青云宗蓬荜生辉。”墨尘的声音从山门内传来,他已带着几位长老迎了出来,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眼神却异常凝重。
被称为“钱阁主”的男子——万宝阁阁主钱通,折扇轻摇,哈哈一笑,声音像浸了蜜:“墨掌门客气了。听闻黑风寨那群不长眼的惊扰了贵宗,老夫特来看看,顺便……谈谈咱们两家的旧事。”
他说话时,目光扫过青云宗的弟子们,像在打量货物,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而他身后跟着的三位修士,始终面无表情,双手抱胸站在那里,气息沉凝如渊,无形的威压扩散开来,灵气像块冰冷的巨石压在胸口,弟子们的道袍被压得贴在身上,连山风都像凝固了,有人忍不住弯下腰,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喘息——那是高阶修士对低阶者的绝对碾压。
林凡躲在松后,只觉得那三人的目光像实质般刮过皮肤,又冷又硬。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眉心,那里的玉简正微微发烫,像有只小虫子在皮肤下游动。
“这三个都是炼气巅峰。”玄老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一丝凝重,“比那黑熊厉害十倍不止,万宝阁这次是来者不善。”
林凡的心沉了沉。炼气巅峰,在灵气枯竭的末法时代,已是能横行一方的强者,万宝阁竟一下派来三个,这阵仗,比黑风寨上门时凶险多了。
山门前,墨尘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钱阁主里面请,有话咱们殿内详谈。”
“不必了。”钱通摆摆手,折扇指向黑风山脉的方向,笑容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指尖的红宝石戒指反射的光恰好斜斜落在黑风山脉方向,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戒面,像在抚摸一件即将到手的珍宝:“老夫听说,贵宗还欠着黑风寨一笔债务?正好,万宝阁最近想在黑风山脉开个分舵,缺块地盘。”
他顿了顿,抛出诱饵:“黑风山脉外围有处矿脉,虽不算富,但也能出产些铁矿。老夫做主,用那矿脉抵了贵宗的债务,再额外添一百块下品灵石,怎么样?”
这话一出,青云宗的弟子们顿时骚动起来。
“矿脉?还有一百块灵石?”
“这条件也太好了吧!”
“万宝阁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墨尘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盯着钱通袖口那枚若隐若现的青铜令牌——令牌上刻着个狰狞的“掠”字,那是万宝阁专门用于强取豪夺的“掠夺令”。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万宝阁向来无利不起早,怎么可能做这种亏本买卖?
“钱阁主的好意,墨某心领了。”墨尘缓缓道,“只是矿脉乃天材地宝,归谁所有自有天道定数,岂能随意交易?”
“墨掌门这是不给老夫面子?”钱通的笑容冷了几分,折扇“啪”地合上,指着身后的修士,“还是说,贵宗觉得,能挡得住黑风寨,也能挡得住万宝阁?”
最后的几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空气瞬间凝固。那三位炼气巅峰修士往前踏了半步,周身的灵气波动如怒涛般翻涌,山门前的尘土被震得漫天飞舞。
墨尘的指尖在袖摆下悄悄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灵气虽驳杂,却异常凝练,比青云宗的弟子们精纯得多,真要动手,青云宗恐怕撑不过一炷香。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林凡脑中的玉简突然剧烈发烫,像块烧红的烙铁。玄老的怒吼炸响:“蠢货!那矿脉底下埋着金行规则碎片!上古百炼坊的遗址就在那里,这老狐狸是想空手套白狼!”
金行规则碎片?
林凡心头剧震。他想起玄老说过,集齐基础规则碎片,才能真正发挥玉简的力量。万宝阁的目标,竟然是这个?
“不能让他们得逞!”林凡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忘了自己还躲在松后。
“哪来的杂役废物?也配在这里偷听?”钱通身后的一个修士眼尖,立刻厉声呵斥,目光如刀般射向林凡,“滚出来受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松后。林凡浑身一僵,想退已经来不及了。他深吸一口气,拨开松枝走了出去,站在人群边缘,抬头直视钱通:“矿脉有问题!”
“矿脉有问题”五个字落地时,山门前的风突然停了,弟子们的呼吸声、远处的鸟鸣都像被掐断,只剩钱通身后修士的冷哼,像冰锥砸在石板上。
青云宗的弟子们都惊呆了。一个杂役,竟敢当众质疑万宝阁阁主?这是疯了吗?
赵虎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立刻煽风点火:“林凡!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妄议万宝阁的事?还不快给钱阁主磕头赔罪!”他说这话时,偷偷瞥了眼钱通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那眼神里的渴望,像饿狗盯着骨头。
听到“矿脉有问题”时,钱通摇扇的手顿了半息,眼角的笑纹僵了一瞬,像面具被风吹得裂了道缝,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展开,只是扇柄捏得更紧了。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凡,像在看一只不知死活的蝼蚁,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哦?这矿脉有什么问题,不妨说来听听?”
林凡迎着他的目光,手心全是冷汗。他不能说出规则碎片的事,只能硬着头皮道:“黑风山脉外围常有妖兽出没,那矿脉……恐怕早就被妖兽占了。”
这话半真半假,既符合黑风山脉的情况,又能提醒墨尘其中有诈。
“哈哈哈!”钱通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妖兽?墨掌门,你这宗门是没人了吗?竟让一个连灵气都吸不了的废物出来说话?”
他身后的修士也跟着哄笑,笑声里充满了鄙夷。
墨尘看向林凡时,目光扫过其胸口——那里的衣襟沾着聚灵阵的淡金色灵气残留,与禁地石碑的残纹如出一辙,眼神里掠过一丝“果然是他”的了然,随即沉了下去。“够了。”他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随后,他转向钱通,缓缓道:“钱阁主的提议,容我三思。三日后,我给你答复。”
钱通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深深看了墨尘一眼,又扫过林凡,眼神阴冷:“好。希望三日后,墨掌门能给老夫一个满意的答案,别让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说完,他转身登上鎏金马车。流云驹打了个响鼻,马蹄声再次响起,沿着山路缓缓下行,留下一路炫目的金光。
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里,青云宗的弟子们才松了口气,瘫软在地。
“吓死我了……那三个修士的威压,差点没顶住。”
“林凡疯了吗?竟敢跟万宝阁作对?”
“三日后……掌门真的要答应他们吗?”
议论声中,墨尘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林凡一眼,转身往宗门内走去。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重。
林凡站在原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不仅得罪了万宝阁,也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但他不后悔——如果矿脉真的藏着规则碎片,绝不能落入万宝阁手里。
“小子,有种。”玄老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但你也惹上大麻烦了。万宝阁的人,睚眦必报。”
林凡望着黑风山脉的方向,那里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像一张张开的巨口,正等着猎物上门。
他摸了摸眉心发烫的玉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三日内,必须查清矿脉的真相。
否则,青云宗和他自己,都将万劫不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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