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那道古篆‘戮’字仍在隐隐发烫,萧景瑜已在王府密室点燃第三根龙涎香。香烟盘旋而上,在铜鼎兽口中凝成一道扭曲符纹。他指尖微颤,不是因香火灼痛,而是掌心血蛊正随皇城地脉的每一次搏动而抽搐。
一刻钟前,裴仲府中的暗线传回密报:萧景琰夜入监察司,调阅三十七名仙宗弟子失踪卷宗;更以玉符飞讯,分别刺向雷音寺与玄丹宗。那两道灵光尚未落地,萧景瑜已知局势将倾。他闭目,识海翻涌,兄长立于屋檐边缘的身影如剑烙心——孤光未出鞘,却已割裂他的命途。
他抬手,鎏金错银短刃自袖中滑落。刀锋轻旋,划破左手中指。血珠滴落,在青玉案上绘出北境黑渊部族独有的“蚀脉图腾”。此图非符非阵,乃是魔修间传递死契的血印。他以血为引,将灵识注入图腾中心,一道极细的神识流悄然穿透密室禁制,直奔北境荒原。
“三日后子时,皇陵地宫第三重门,开隙一刻。”
“引魔气入阵眼,伪作暴走。”
“事成,龙髓归你。”
传讯毕,他指尖一掐,图腾自燃成灰。灰烬未冷,他已起身踱至墙边。一面乌木屏风后,悬挂着一幅皇陵地宫全图。图上第三重门处,一道红点微微闪烁——那是他早年以景王身份巡视皇陵时,私自埋下的“引煞桩”标记。此桩本为防备外敌入侵所设,如今却成了他反咬兄长的毒牙。
他凝视红点,喉间泛起腥甜。噬心蛊又在躁动。他强压翻涌气血,从袖中取出一枚暗青色丹丸吞下。丹药入腹,龙气稍稳,但双眼已不受控地泛起竖瞳。他盯着地宫图,忽然低笑出声。
“兄长……你既执剑问道,那这天下污名,便由我替你担下。”
他转身召来心腹内侍。那人低头候命,身影隐在屏风阴影中,只露出半截玄色衣袖。
“去查,近三日谁在酒肆茶坊提过‘孤光剑’。”
“若无人提,便让人提。”
“就说寒渊峰弟子亲口所言——世子夜探皇陵,非为查案,实为盗取龙髓,炼化帝王气运。”
“再加一句:孤光剑裂痕渗出黑气,剑主已被魔息反噬。”
内侍领命欲退。
萧景瑜忽又开口:“传话时,穿寒渊峰外门弟子的灰袍,靴底沾北境红土。”
“若有人追问,就说你从‘试炼归来的师兄’口中听来。”
“话要散得慢,一句一句,像风刮进耳朵。”
内侍退下。密室重归寂静。萧景瑜坐回案前,翻开一卷密报。那是裴仲今日呈递的龙脉监察简录,末页赫然写着:“萧景琰掌心裂痕浮现‘戮’字古篆,形如血刻,与《弑君录》预言吻合。”
他盯着“戮”字,瞳孔骤缩。
皇室禁典《弑君录》中确有记载:“天命者戮龙,血染九重台。”
他曾以为那是对乱臣贼子的警示。
如今看来,那“天命者”,竟是萧景琰。
嫉妒与不甘再次涌上心头,凭什么好处都让萧景琰占了。
他起身,走向密室最深处。
那里立着一座青铜镜,镜面漆黑如渊,映不出人影。
他将手按在镜上,低声念出咒语。
镜面涟漪荡开,浮现出皇城街巷的景象——一名灰袍弟子正坐在酒肆角落,手中酒杯微倾,似在与邻桌低语。
萧景瑜凝神倾听。
“……世子昨夜又去了皇陵。”
“我师兄亲眼看见,孤光剑裂了道缝,黑气往外冒。”
“他说,那是魔剑认主的征兆。”
街市喧嚣,话语如针,刺入耳中。
萧景瑜嘴角微扬。
谣言已起,只需一夜,便会传遍九坊。
明日早朝,景明帝必会质问萧景琰为何擅闯皇陵。
而他,只需在一旁“关切”提醒,便能将那柄冷剑,钉死在“逆臣”之位。
他收回手,镜面重归漆黑。
但未转身,便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宫中太监,奉景明帝口谕而来。
“景王殿下,陛下听闻世子近日频近龙脉,恐其心神受损,特命您入宫一叙,商议是否暂禁世子近龙脉三里。”
萧景瑜眸光一冷。
景明帝竟要限制萧景琰?
这分明是兄长自己设的局——先传讯挑拨仙宗,再引他出手,逼帝王出面压制,从而坐实“遭忌”之名,博取同情。
他压下怒意,面上浮起温润笑意:“孤这就入宫。”
片刻后,他已立于宫道。
夜风拂面,带来城中隐约议论。
“听说了吗?世子剑上有魔气……”
“不止,他还想炼龙髓……”
他唇角微勾,缓步前行。
入宫后,他向景明帝躬身行礼,语气诚恳:“臣弟听闻兄长近日孤光频震,夜不能寐,恐为龙气反噬。不如暂避三里,待查明根源,再行查案。”
景明帝摇头:“景琰所为,皆有章法。朕信他。”
萧景瑜心头一沉,但面上不显。
他退后一步,低声道:“陛下仁厚,然天下悠悠之口,不可不惧。”
景明帝未答,只望向殿外夜空。
萧景瑜知事已不成,悄然退下。
但他未回王府,而是转道西城。
那里有一支王府暗卫,常年潜伏于龙首台外围。
他立于一处废弃箭楼,召来统领。
“三日后子时前,带人在龙首台四周,埋下十二根引煞桩。”
“桩体刻逆灵纹,方向对准地宫第三重门。”
“一旦地宫魔气被触发,桩阵将放大波动,使整片区域灵压暴动。”
统领低声问:“若世子届时在场……”
“那便正好。”萧景瑜淡淡道,“举城皆见灵压暴动由他引发,谁还会信他清白?”
统领领命而去。
萧景瑜立于箭楼边缘,望向皇城中心。
龙首台在夜色中静默如墓碑。
他知道,三日后子时,那里将成萧景琰的劫地。
魔气暴走,舆论沸腾,灵压暴动——三重陷阱交织,哪怕兄长有剑心通明,也难辨真伪。
他抬手,袖中短刃再次出鞘。
刀锋映月,寒光如血。
他低语:“兄长,这局你布得妙。”
“可我偏要让你的剑,斩向自己人。”
话音未落,掌心血蛊猛然剧痛。
他踉跄一步,扶住栏杆。
竖瞳完全展开,眼中再无半分温润。
他咬牙,从怀中取出一枚漆黑丹药吞下。
那是裴仲所赐的“龙髓丸”,以帝王龙气炼制,可压制蛊毒,但每服一次,心神便多一分侵蚀。
他喘息片刻,抬头望向寒渊峰方向。
那里灯火未熄。
他知道,萧景琰此刻仍在推演局势,谋划破局。
而他,已抢先一步,将棋盘染黑。
他转身下楼,衣袖拂过箭楼石阶。
阶上,一枚沾着北境红土的灰布碎片悄然落地。
那是内侍伪装时遗落的衣角。
他未察觉,也未回头。
夜风卷起碎片,飘向城中酒肆。
那里,灰袍弟子正举起酒杯,说出最后一句谣言:
“世子掌心裂痕,流出的不是血,是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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