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早已停歇,山道上的积雪被清出一条笔直通路。萧景琰走在前头,玄色蟒袖垂落,左手三指始终按在孤光剑柄三寸处。身后七十三人列成五角阵型,步伐整齐,剑未出鞘,却有低沉剑意如潮水般随行。
演武台位于宗门主峰南麓,百丈青石广场铺展如镜,四周高台林立,各峰旗帜猎猎。五大仙宗使节已落座观礼台,皇朝礼官捧着玉册立于东侧,天地灵气因大比开启而微微震颤。
寒渊峰弟子踏上广场边缘时,一道讥笑从西侧传来。
“瞧那阵势,地脉又震了?还是昨夜风太大,把雪吹成了剑影?”
说话的是天枢院一名弟子,腰悬双剑,灵光流转。他身旁几人哄笑出声,目光扫过寒渊峰众人手中长短不一的佩剑,毫不掩饰轻蔑。
七十三人脚步未停,但三人指尖微颤,剑柄轻晃。
萧景琰脚步未滞,左手三指在剑柄上微微一压。剑心通明悄然开启,识海澄澈如冰湖倒映,全场气机流动尽在感知之中。他不动声色,已察觉三股敌意锁定阵中三人——正是方才动摇者。
他踏前一步,足尖落于青石接缝处。剑意垂落三寸,无声渗入地面。脚下石板刹那龟裂,裂纹呈放射状蔓延,却无半点声响。整片广场骤然一静,连风都似凝滞。
西侧笑声戛然而止。
萧景琰未回头,亦未开口。他只是站在阵首,孤光剑断口朝下,冰蓝剑纹自掌心浮出,沿臂而上,隐没于袖中。七十三道剑意受其牵引,缓缓归聚,如百川汇流。
远处观礼台上,一名紫袍老者眯眼低语:“寒渊峰竟还能凝势?三年前他们连剑阵都排不齐。”
身旁青冥剑宗执法长老轻哼:“虚张声势罢了。剑意未成形,靠人数堆叠,终究是散沙。”
话音未落,地脉深处忽有一声微鸣,极低极沉,如古钟余响。广场石板微微震颤,七十三人脚底同时一沉,体内灵脉竟与那鸣动隐隐共振。
执法长老脸色微变。
萧景琰仍不动,只将孤光剑柄向下一沉。剑未出,意已至。七十三人齐齐收步,阵型微调,剑意收束如锋。
——他们听到了。那不是风雪,不是错觉。是地脉在回应。
观礼台上的议论声低了下去。
钟声响起,九响为序。宗主登台,立于高台中央,手持青冥令。
“宗门大比,今日开启。”声音不高,却传遍全场,“首日抽签,定对阵之序。”
令下,十二枚玉签浮空而起,各自缠绕一道灵光。每一道光都映出不同峰院名号,随气流缓缓旋转。
萧景琰闭目,剑心通明深入识海,视野中天地灵气不再无形,而是化作无数丝线交织成网。他看见三道暗金色符线从观礼台某处延伸而出,悄然缠上其中几枚玉签,牵引其轨迹偏移——气运压制,正在发生。
他指尖轻叩剑柄三下,节奏如心跳。
莫孤鸿站在阵后,抱剑而立,闻言微微颔首。七十三人不动声色,阵列悄然旋转半寸,避开了灵流最稀薄的节点。剑意根基未损。
玉签落定。
“第一轮对阵——寒渊峰,对天枢院。”
全场哗然。
天枢院所在高台爆发出一阵喝彩。那名先前讥讽的弟子大笑出声,拔剑指向寒渊峰:“原来你们费尽心思排阵,就为了来送死?我师兄半步筑基圆满,一剑可斩十名外门弟子!你们七十三人,够他练几招?”
寒渊峰无人回应。
萧景琰睁开眼,目光扫过七十三人。三人指尖不再颤,九人呼吸平稳,五人灵力不再外溢。剑意未乱。
他抬手,孤光剑断口轻扬。一道冰蓝剑纹自他掌心升起,掠过七十三人肩头,如风穿林,无声烙下。
不言胜败,唯剑不堕。
莫孤鸿低语:“杀。”
萧景琰颔首。
抽签台旁,司礼弟子正将对阵名录刻入玉碑。寒渊峰与天枢院之名并列其上,灵光交缠,似有火花迸溅。
天枢院领队缓步走下高台,一袭银纹黑袍,腰间佩剑未出鞘,但每踏一步,地面青石便裂开一线。他身后八名弟子列队而行,人人气息凝实,灵光如铁。
他停在距寒渊峰十步之外,目光扫过七十三人,最后落在萧景琰脸上。
“听说你们昨夜才练成三式剑诀?”他开口,声音冷淡,“劝你们第一场就弃权。否则,我不保证有人能活着走下台。”
七十三人中,一人握剑的手猛然收紧,指节发白。
萧景琰左手三指在剑柄上微微一旋。剑心通明瞬间洞察——那人灵脉震颤,出剑必滞半息。
他未动,只将孤光剑柄向左微倾三寸。
那人呼吸一滞,随即缓缓松力,剑势归稳。
天枢院领队冷笑:“装模作样。七十三人,连个像样的领队都没有,靠一个闭关十年的峰主撑场面?寒渊峰真是堕落到家了。”
萧景琰终于开口,声音如剑出鞘:“你,不够格说话。”
全场一静。
那人瞳孔微缩,掌心灵力骤涌。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
“抽签作废。”萧景琰打断他,“重抽。”
众人愕然。
司礼弟子愣住:“这……按规制,玉签已落碑,不可——”
“我以寒渊峰主之名,令其重抽。”萧景琰目光未移,“否则,我不战而退。”
观礼台上,执法长老怒喝:“萧景琰!你这是藐视宗规!”
萧景琰不答,只将孤光剑抬起三寸。剑未出鞘,但七十三道剑意骤然凝聚,如百剑齐鸣。地脉再震,这一次,裂纹自他足下蔓延至抽签台基座,玉碑嗡鸣,碑文灵光闪烁不定。
宗主皱眉,抬手示意:“重抽。”
十二枚玉签再度浮空。
天枢院领队脸色铁青,死死盯着萧景琰:“你以为换签就能逃?我会亲手废了你们每一个人。”
萧景琰不再看他,只将目光投向七十三人。
“记住今日剑意。”
七十三人齐握剑柄。
玉签再落。
“第一轮对阵——寒渊峰,对天枢院。”
一模一样。
四周哄笑再起。
天枢院领队仰头大笑:“天意如此!你们连气运都背弃了!”
萧景琰面无波澜。剑心通明已映出真相——那三道暗金符线,依旧缠在玉签上,轨迹未改。重抽,只是形式。
他左手三指缓缓下压,按入剑柄深处。
七十三人同时低头,抱剑于胸。
剑意如渊,沉而不发。
司礼弟子高声宣布:“一个时辰后,首战开启。对阵双方,准备入场。”
天枢院众人转身离去,步伐张扬。
寒渊峰原地未动。
萧景琰立于阵前,孤光剑断口朝地。他忽然抬起右手,指尖抚过剑脊。一道极细的裂痕自断口延伸,长约三寸,深不可测。
昨夜饮下的忘忧酿,曾让这裂痕微微发烫。此刻它冰冷如初,却在他触及时,轻轻一震。
他收手,将孤光剑插入腰间剑鞘。
七十三人中,一名弟子收剑入鞘时,掌心一滑,剑柄沾了汗,险些脱手。他急忙握紧,指节发白。
萧景琰未回头。
剑未落地。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