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谢妧姩心神摇曳之际,一道带着明显不悦和审视意味的女声,突兀地打破了花园的宁静: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谢妧姩闻声侧头,这女子云鬓高耸,珠翠环绕,容貌姣好,气质骄矜。她身侧还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丫鬟。
谢妧姩迅速在记忆中搜索,确定自己并不认识此人。
“这位是府上的三姨太太。”一旁的小丫鬟回道。
谢妧姩心下微沉,面上却不动声色。
微微福了福身子,随即又染上些许恰到好处的为难道:
“原来是三姨太,失敬了。我是应二爷之邀,在园中稍作休息。”
那女子走到近前,将谢妧姩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如同带着钩子,尤其在谢妧姩那张即便未施粉黛也难掩艳色的脸蛋和玲珑身段上停留良久。
她冷哼一声,语气更加尖锐道:
“二爷之邀?我怎么不知道二爷什么时候往家里带过不相干的女人?看你这副样子……”她语带讥讽,“该不会是哪个不懂规矩,自己摸进来的吧?”
谢妧姩心中警铃微作,面上笑容却不变,语气依旧温和,却带上了几分不卑不亢:
“三姨太说笑了。若无二爷允许,我怎敢在此停留?若是冲撞了您,我这就离开便是。”
那女子见她如此镇定,言语间还抬出了陆聿珩,脸色更加难看。
正要再说什么,一旁的小丫鬟似乎认出了谢妧姩,悄悄扯了扯女子的衣袖,低声急急说了句什么。
女子脸色瞬间变了变,看向谢妧姩的眼神从轻蔑变成了难以置信,继而涌上浓浓的嫉妒和危机感。
“原来是你!”
她声音拔高,带着刺耳的酸意,“那个百乐门的歌女!”
三姨太用帕子掩了掩鼻尖,仿佛闻到什么不洁之气般,哼道:
“谢小姐真是好本事,能让二爷破例亲自把你带回主宅。只是……这宅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有规矩,可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能随意沾染的。”
这话已是极其不客气,直接指桑骂槐地说谢妧姩身份低贱,不配登堂入室。
谢妧姩指尖微微收紧,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和委屈,低眉顺眼道:
“三姨太言重了。妧姩不敢逾矩,只是二爷吩咐在此等候,不敢擅自离开。”
她一口一个“二爷吩咐”,将陆聿珩搬出来当挡箭牌。
三姨太一听,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她进陆家已有两年了,只是陆聿珩极少涉足后宅,对她也始终冷冷淡淡,一月也难得见上一面,更别提留宿。
如今竟对一个风月场上的歌女如此上心,这让她如何不妒恨交加?
“二爷吩咐?”
三姨太冷笑一声,上前一步,逼近谢妧姩,话语如同毒蛇吐信。
“谢妧姩,你别太得意!二爷如今是对你有些新鲜劲儿,不过是贪图你年轻颜色好,会唱几句曲儿哄人开心罢了!你是什么身份,自己心里清楚!一个卖笑的歌女,真以为能飞上枝头?等二爷玩腻了,你的下场,只怕比那街边的野狗还不如!”
她的话恶毒而尖锐。
谢妧姩抬起头,眼中已蓄满了晶莹的泪水,欲落不落,显得无比脆弱可怜,声音带着颤意道:
“三姨太……妧姩自知身份低微,从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能得二爷片刻垂怜,已是妧姩天大的福分……妧姩只想安分守己,绝不敢与各位太太争抢什么……”
谢妧姩这副柔弱无助、逆来顺受的模样,反倒让三姨太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更是气结。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看似柔弱实则勾人的狐媚子!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我告诉你,只要我在这陆宅一天,就轮不到你一个窑姐儿在这里耀武扬威!识相的,赶紧自己滚蛋!”
谢妧姩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
再抬起头时,脸上那副惶恐委屈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淡淡讥诮的平静。
她微微弯起了唇角,看着气急败坏的柳姨太,声音依旧柔婉,话语却如绵里藏针:
“三姨太这话,妧姩可不敢苟同。”
她轻轻拨弄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姿态从容。
“二爷喜欢谁,不喜欢谁,那是二爷的心意,岂是你我能妄加揣测、甚至恶语相向的?”
她上前半步,目光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直视着柳姨太的眼睛道:
“至于身份……妧姩确实出身不如三姨太高贵,但至少,二爷如今愿意让妧姩跟在他的身边。而三姨太您……”
她故意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这冷清的花园,语气带着一丝怜悯般的“关切”道:
“您守着这偌大的宅子,却连二爷的面都难得一见,这其中的滋味,恐怕只有您自己知道了。与其在这里为难妧姩,不如多想想,如何能让二爷多看您一眼?毕竟,空有名分却无恩宠,这日子……想必也是难熬的。”
这番话,句句戳在她的痛处上!
三姨太何曾受过这等奚落?尤其还是来自一个她最看不起的歌女!
她顿时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红转青,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谢妧姩,尖声骂道:
“你!你这个贱人!你敢讽刺我?!”
怒火攻心之下,她最后一丝理智也荡然无存,扬手就朝着谢妧姩那张娇媚的脸狠狠扇去!
谢妧姩早有防备,正要躲闪。
一只骨节分明、充满力量感的大手,如同铁钳般,在半空中精准地抓住了三姨太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她不得动弹丝毫!
三姨太惊愕地转头,对上一双冰冷彻骨、蕴含着滔天怒意的深邃眼眸。
陆聿珩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们身旁,面色阴沉如水,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放肆!”
他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三姨太耳边。
三姨太浑身一僵,脸色瞬间煞白,手腕上传来的剧痛更是让她瞬间冒出了冷汗。
“二、二爷……”
三姨太嘴唇哆嗦着,想要解释,但对上陆聿珩那毫无温度的目光时,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妧姩心中暗松一口气,适时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强忍着不敢出声
陆聿珩狠狠甩开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三姨太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在地,幸好被身后的丫鬟慌忙扶住。
“什么时候,我带回来的人,轮得到你来做主教训了?”
他的声音冰冷而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三姨太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也顾不得手腕的疼痛和狼狈,带着哭腔哀求道:
“二爷恕罪!妾身……妾身只是一时糊涂,听了些闲言碎语,才会……才会冲撞了谢小姐!求二爷开恩!”
陆聿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惜,只有厌弃和冷漠。
“闲言碎语?”他冷哼一声。
“我看你是日子过得太清闲,忘了自己的本分!”
他目光转向闻声赶来的管家和几个下人,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地命令道:
“柳姨太精神不济,需要静养。即日起,迁到西院最偏的‘静心苑’去。”
三姨太闻言,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哭喊着:
“二爷!不要啊二爷!妾身知错了!求您……”
陆聿珩却已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下人将她拖下去。
他这才重新看向谢妧姩,语气缓和了些许道:
“吓着了?”
谢妧姩适时地流露出几分后怕,轻轻摇头,低声道:
“有二爷在,姩姩不怕。”
陆聿珩深深看了她一眼,未再多言,只道:
“外面风大,回屋去吧。”
说罢,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谢妧姩微凉的手,牵着她,在众多下人敬畏复杂的目光中,径直朝主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