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长安大清辞 > 第15章 胡语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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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轻烟走过去,随手拿起一捆纸,对清辞笑道:

“你摸摸看,比你之前捡的残纸软多了,写‘溪柳’肯定不裂。”

“叔公,我带客人来啦!”

柳轻烟喊了声,腰间的琉璃珠“哗啦啦”响,惊得货架上的琉璃珠也似乎跟着颤。

她整理货箱时,嘴里哼起了一段西域小调,调子轻快,偶尔夹杂两句胡语,像溪水流过石子的声音。

店外渐渐围了些人,有路过的胡商,也有买香料的中原妇人,几个人低声议论着:

“这就是穆罕默德说的那个会写诗的丫头?看着倒伶俐。”

“常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子,还是会煮饭织衣更本分。”

柜台后探出一个脑袋,是阿古拉。

他戴着一顶尖顶胡商帽,帽檐缀着颗小琉璃珠,跟柳轻烟的是同款;脸上的皱纹深得像河西走廊的沟壑,笑起来时会露出颗金牙——柳轻烟后来偷偷说,是去年在西市金匠铺镶的,说“中原人爱见这个”。

他手里攥着一支狼毫笔,笔尖还沾着墨,面前摊着本双语账簿,左边是胡文,右边是歪歪扭扭的汉字,上面的日期写得格外用力。

“客……客人?”

阿古拉的中原话比穆罕默德还要生硬,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买……买纸?”

清辞赶紧点头,从布袋里掏出诗稿——除了之前写的“溪柳垂金穗,丰粮暖客肠”,还多了两张折得整齐的纸,一张写着“乳香绕栈引远客,西域纸笺记乡愁”,另一张是“苏木染得胭脂色,笺上诗行连胡汉”。她把诗稿递过去,笑着说:

“掌柜,这两首是特意给您的胡商栈写的,要是贴在门口,说不定能引更多客人。我要两叠西域纸,您要是看得上这些诗,以后我还能帮您写更多。”

阿古拉接过诗稿,手指在“乳香”、“苏木”几个字上反复摩挲,连连赞道:

“好……好诗!纸……八文一叠,给你。”

他转身从货架下拖出一个木盒,又从柜台后摸出个粗陶碗,倒了碗深褐色的茶递过来,

“砖茶……西域来的,苦,却提神。”

清辞接过碗,抿了一口,苦味顺着舌尖漫开,却带着股清冽的香气,喝完喉咙里暖暖的,比家里的草药茶舒服多了。

柳轻烟凑过来,偷偷戳了戳清辞的胳膊:

“我叔公就吃‘实在’这套,你肯帮他写广告,他肯定给你便宜。”

这话刚落,门外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是货箱倒地的声音。

“阿古拉!你这西域纸是没纳税的私货吧?”

张掌柜的声音像破锣,隔着门帘都震得人耳朵疼。

他手里举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是从市署公告栏撕的残片,上面还印着“严查私运货物”的字样,

“我刚从市署过,李市令说最近胡商私运货多,你这纸连‘市署验’的红印都没有,还敢卖!”

清辞心里一紧——她早听柳轻烟说过,上个月张掌柜想以五文钱一斤的低价买阿古拉的苏木,阿古拉算过账,河西走廊运苏木过来,光驼队运费就不止五文,没答应;现在见阿古拉的西域纸卖得好,每天能卖十几叠,就故意拿“私货”说事,想搅黄生意,再低价盘下阿古拉的货。果然,张掌柜又大喊道:

“大家别买!这纸是胡商私运进来的,没交税,买了要被官差牵连!”

两个伙计趁机掀开门帘闯进来,其中一个还踹翻了门口的香料摊,乳香撒了一地,像撒了把碎金子。

阿古拉急得满脸通红,赶紧从柜台下摸出一个红布包,里面是市署签发的税契,还有张刚盖的“验”字红印贴,举得高高的:

“我……我纳税了!纸……有验印!”

可他的中原话实在太差,“纳税”说成了“拿税”,“验印”说成了“验硬”,围观的人里有几个不懂胡商的,还真跟着犹豫起来。

张掌柜更得意了,伸手就要去抢阿古拉手里的税契:

“你个胡人懂什么纳税?这肯定是假的!今天我就替市署查你!”

“你敢碰我叔公试试!”

柳轻烟突然往前一步,挡在阿古拉身前。

她没像刚才那样说中原话,而是张嘴就来了串胡语,语速快得像溪水流过石头:

“ئەگەرسىزبۇپاپىرنىڭھەقىتىسىنىبىلمىسىز,يېڭىلەنگەنپاپىرغاقارىقانلىقىڭىزنىڭئەسلىگىدەكبولمۇسۇن!سىزئەكىلبولۇڭ,بۇلۇڭغاسېرىقتېكىستىڭخېمتىسىمۇيوق!”(意为“你若不懂这纸的真假,不如去市署查验印编号!你这般愚蠢,连块黄绸的价值都不如!”)

张掌柜的手僵在半空——他连胡语的“你好”都不会,更别说听懂这串连珠炮了。他愣了愣,又强撑着凶悍:

“你……你装神弄鬼说什么?有本事说中原话!”

围观的人里突然有人笑——是个穿胡商袍的中年男人,手里还提着串葡萄,用生硬的中原话翻译:

“她说你蠢,市署的验印上有编号,你去查就知道是真的;还说你是因为上次买苏木被拒,故意找茬!”

“你!”

张掌柜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想发作,却看见柳轻烟腰里的琉璃珠闪着光,又想起西市胡商多,真闹大了说不定讨不到好,只能撂下句“你们等着”,带着伙计灰溜溜地走了,连踹翻的香料摊都没敢扶。

阿古拉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刚要说话,就见穆罕默德掀帘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叠得整齐的文书,上面盖着市署的朱红印。

“清辞,你看。”

他把文书递过来,指着上面的字,

“这是今早刚办的报备,写着‘苏木一块,系穆罕默德赠沈清辞,非私运’,王坊主的诬告没用了。”

阿古拉也赶紧点头,用比刚才清楚些的中原话补充道:

“我……跟穆罕默德是同乡,在波斯就认识,他的话,市署信。”

清辞接过文书,抚过朱红印,心里像落了块石头。

柳轻烟凑过来,笑着解释:

“我娘是中原人,我从小学汉话和胡语,以后你跟胡商打交道,我帮你翻译——上次有个胡商说‘要苏木染笺’,你没听懂,我就能帮你传话。”

穆罕默德这时翻起了柜台后的账本,清辞凑过去看,只见其中一页写着“玲珑阁苏玲珑,订西域纸十叠 苏木半两,七月十五取货”,字迹是中原话,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莲花记号。

她心里记下来——这就是柳轻烟说的玲珑阁头牌,以后说不定能打交道。

阿古拉这时从货架最里面拖出个木盒——打开时,清辞眼睛亮了:里面是块小臂粗的苏木,暗红色的木质上有天然的纹理,像浣花溪涨水时的波纹。

“这……苏木。”

阿古拉用小刀刮下一点粉末,泡在瓷碗的水里,瞬间晕出淡红色,

“染笺……比胭脂红,不褪色。”

清辞伸手摸了摸苏木,能感受到木质的细腻,心里突然想起娘的芙蓉汁——要是能混着用,说不定能省点苏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