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长安大清辞 > 第17章 “温卷”与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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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辞的心一紧,没敢多听,赶紧转身往胡商栈的方向跑——她不能让阿古拉因为自己被陷害。

跑回栈门口时,阿古拉正弯腰捡地上的乳香,穆罕默德在旁边帮着整理账本,柳轻烟也没走,正在给货架上的琉璃珠分类。

“阿古拉掌柜!穆罕默德老爷!柳姑娘!”

清辞喘着气喊道,

“张掌柜跟差役说,要查你们‘私运苏木’,还说要抓我藏苏木!”

三人都停下手里的活,脸色紧跟着都沉了下来。

阿古拉急得直搓手:

“这可怎么办?我的苏木都纳税了,没私运啊!”

清辞定了定神,走到柜台前,指着账本说:

“阿古拉掌柜,您把苏木的进货单、每批的税契都整理好,放在显眼的木盒里,差役来查就直接给他们看,省得他们乱翻找借口;穆罕默德老爷,您之前跟市署的李市令打过交道,要不明天再去一趟,跟他提一句张掌柜总诬告胡商,让李市令心里有个数。”

柳轻烟眼睛一亮,补充道:

“我还有个主意!西市的胡商大多认识,我去跟隔壁的布行胡商、香料铺胡商说一声,要是差役乱找茬,大家一起去市署说情——西市胡商一起抱团,官差也不敢随便得罪咱们!”

她还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铜铃,

“这是胡商栈的信号铃,要是差役来了,我摇铃,附近的胡商就会过来帮忙。”

穆罕默德拍着大腿叫好:

“清辞心思细,轻烟主意妙!就这么办!张掌柜之前告过波斯邸的胡商,李市令早烦他了,咱们这么做,他肯定告不成!”

阿古拉也松了口气,从柜台下又拿出一块胡饼递给清辞:

“丫头,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还不知道张掌柜的阴谋。以后你要纸、要苏木渣,都来我这拿,不要钱!”

清辞接过胡饼,心里暖暖的——她没想到,自己只是说了句实话,还能跟胡商们想出应对的办法。

跟三人道别后,她重新往浣花溪走。

夕阳已经西斜,把溪水染成了淡红色。她蹲在老柳树下,从布袋里掏出西域纸、苏木渣,还有娘的芙蓉汁陶瓶。

她先把苏木渣泡在水里,等颜色晕开,再倒进去点芙蓉汁——瞬间,淡红色变成了浅粉,像浣花溪春天的桃花瓣。她用毛笔蘸着颜料,在西域纸上画了片兰叶——颜色不深不浅,还带着淡淡的香,比她以前用的灶灰墨好看十倍。

清辞摸着画好的兰叶,突然想起萧远早上说的“申时在溪边等你”,又想起怀里的《楚辞》——书里还夹着穆罕默德的状纸草稿。她把画好的笺纸放进柳树洞,里面还留着以前的旧棉絮,软乎乎的,能护着纸不受潮。

“明天……就用这个写家书。”

清辞对着树洞小声说,

“娘的药钱,还有我的纸,都靠它了。”

夕阳的光落在树洞里,把笺纸的粉色映得更亮。

清辞知道,张掌柜和差役还在盯着,王坊主也没放弃抢诗稿,但只要有这新做的笺纸,有萧远、柳轻烟和阿古拉的帮忙,她就能在浣花溪活下去——靠自己的笔,靠自己的诗。

数日后!

晨露还凝在柳树枝头时,沈清辞已经蹲在老柳树下磨墨了。青石上摆着半块残墨,是萧远上周从私塾捡的,墨锭边缘缺了角,却磨得细腻,墨汁在粗陶碗里泛着清润的光。

他准备带清辞去“温卷”。

此时的大唐,科举取士虽为寒门开了条路,但考场之外,“温卷”之风尤盛。举子为得显贵荐引,常先以诗文投献,数日后再投,谓之“温卷”,以求主司留意。

清辞面前的青石上,摊着三类纸和一叠诗稿:一类是阿古拉按成本价售的西域粗纸,被她裁得整整齐齐,作为备用;一类是她新制的“浣花粗笺”——用浣花溪畔的芙蓉花瓣捣汁染粉,边角再用苏木渣调水勾浅红纹,每张右下角都绣着“清”字,这刺绣是隔壁翠萝帮绣的,针脚虽浅却工整,纸虽厚却韧实,沾墨不洇;还有一类是一叠改了三稿的诗稿,有写胡商栈的《乳香》、写浣花溪的《溪柳》,还有首新写的《芙蓉笺》,是特意为温卷作的,末句“笺上芙蓉凝露开,不教风骨染尘埃”,藏着她的心思。

“萧先生,您看这《乳香》改得怎么样?”

清辞举起诗稿,小心捏着纸角,怕蹭花墨痕。

诗稿上“乳香绕栈牵客思,笔下诗行记乡愁”两句,是她昨晚改到子时的——萧远说“胡商离乡,‘思’字更戳人心,‘笔下’比‘笺上’更显你握笔谋生的实感”,她便逐字改了。

萧远走过来,手里提着一个印着胡商栈缠枝纹的布包,里面是刚从西市买的胡饼:

“这是阿古拉特意留的,说你熬夜备稿,让你垫肚子。”

他弯腰接过诗稿,沉吟道:

“我帮你温卷,不只是想让你多赚些药钱——李大人是吏部考功郎,专管科举温卷的审核,若他能赞你一句,长安的文人墨客定会找你买诗、请你抄书,张掌柜断你抄书活计的仇能悄悄报了,更能让那些说‘女子弄墨伤风败俗’的人闭嘴。”

他从怀里摸出支秃笔,在《芙蓉笺》的“凝露开”旁画了个小圈:“‘凝露’可改‘带露’,更显鲜活,像你凌晨采芙蓉制笺的样子。”

清辞赶紧点头,把批注记在心里。

她低头磨墨时,瞥见萧远腕上的浅疤——去年帮她挡王坊主时被算盘划的,现在还泛着淡粉。

“萧先生,”

她小声问,

“李大人真会看女子写的诗吗?阿古拉说……差役没去胡商栈,会不会是张掌柜还在找机会害我们?”

“才华不分男女。”

萧远答道。他这话像是说给她,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陪你去递。”

风掠过溪面,吹得纸页哗啦响。沈清辞把改好的诗稿誊抄在浣花粗笺上,字迹工整,笔锋却藏着劲。笺纸边缘不齐,却韧得很,是她试验多次才得的——芙蓉汁煮到第三遍才上色,苏木渣要碾得极细,混了溪水捣成浆,滤净了渣滓,才能染出这抹不艳不俗的淡红。

话音刚落,巷口就传来“哗啦啦”的脆响——是柳轻烟挎着胡商栈的布包跑来了。

“清辞!我叔公让我给你捎信!”

她从布包里掏出两张纸:一张是阿古拉手书的胡汉双语字条,胡文写在左边,汉字写在右边,字迹虽歪却清晰,写着:“差役昨去西市查苏木,我已递税契 穆罕默德报备文书,他们没找茬,但张掌柜在旁边煽风‘沈清辞肯定藏了苏木’,差役说‘再去浣花溪看看’”;另一张是阿古拉亲笔写的赠据,上面画着胡商栈的印,写着“今赠沈清辞苏木渣半袋,用于制笺,非私运”。

柳轻烟又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半袋细碎的苏木渣,说道:

“这是叔公筛好的,说你制笺能用,要是差役问起,先掏赠据,再找我或穆罕默德作证!”

萧远接过字条和赠据,仔细叠好,塞进清辞怀里的布包最底层,说道:

“我陪你去李府时,会留意着差役的动向,要是他们去你家找娘麻烦,我让私塾的小豆子去报信——他跑得快,还认识你娘。”

他又摸出《楚辞》叮嘱道:

“这书你带着,差役要是刁难,你就说你是读《楚辞》的寒门女,不是胡商同党。”

清辞接过胡饼,咬了一口,芝麻香混着羊肉末的味道,让她想起柳轻烟教她的胡语“塔克西姆”(谢谢)。她把剩下的胡饼掰了一半递给萧远:

“您也吃,我不饿。”

说着把新抄的诗稿都叠进布包——每张都用浣花粗笺写的,芙蓉香裹着草木气,她闻着就觉得安心。

“柳姑娘,”

她笑着说,

“等我温卷成了,就给你和阿古拉再多写几首诗,贴在胡商栈门口当广告,保准能引更多胡商来买纸。”

柳轻烟眼睛睁得透亮,伸手摸了摸清辞晾在柳枝上的浣花笺:

“这笺真好看!比我叔公进的西域纸还特别!我得回栈里盯着,差役要是再来,我就摇信号铃喊胡商帮忙!”

她挥挥手跑了,琉璃珠的响声越来越远,还回头喊:

“有事就往胡商栈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