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长安大清辞 > 第9章 大饥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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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末,浣花溪畔的柳叶早该泛金了,却因连月大旱枯得卷了边,河床露着手指宽的干裂泥缝,路边偶尔有饿殍被草席裹着抬过。

大饥荒来临了!

沈清辞攥着怀里的三十文碎银子,脚步比往常急了几倍——娘昨天只喝了半碗麦粥,今早咳嗽时连力气都没了。

“丰裕号”粮铺的门板刚卸下一半,新贴的价目牌被晨风吹得晃来晃去,“斗米百五十文”五个墨字刺眼得很,墨迹还没干,是掌柜凌晨刚写的。

排队的百姓挤成一团,有个穿补丁短打的老农扛着空布袋,布袋底磨出个洞,手冻得发紫,却死死攥着袋口,嘴里念叨着“再买不到米,孙儿就要饿哭了”。

后排的妇人抱着哭唧唧的娃,娃的脸蜡黄,哭声细得像猫叫,妇人怨气道:

“昨天还一百文,今早开门就涨五十,这日子怎么过啊!”

清辞挤到前排,踮脚往铺里望,米缸只剩小半缸,掌柜正用木勺扒拉着缸底的米糠,脸沉得像锅底。

“掌柜,我买半斗米。”

她把碎银子递过去,银子是上周卖娘的旧布换的,边角都磨圆了。

掌柜扫了眼银子,又斜睨着她手里的诗稿,冷笑一声:

“丫头,半斗米七十五文,你这三十文,连个底都不够。诗能当饭吃?”

清辞心里一紧,赶紧把诗稿展开——上面是她昨天熬夜写的新句。

“溪柳垂金穗,丰粮暖客肠。”

这是照着溪边枯柳和粮铺的样子写的。

“掌柜,这诗能帮您招更多的客!”

她指着诗稿上的空白处,

“您看,我再写句‘丰裕米香飘溪畔,晨购半斗暖全家’,贴在门口,路过的人看了说不定多买!前几天西街的粮铺贴了句带诗的标语,听说比往常多卖了两斗米呢。”

“哼,花架子罢了。”

掌柜拨着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算盘上还沾着点米糠,

“胡商送粮还得三天,现在米比金贵,你这诗换不来半升米!昨儿个有个书生拿了首好诗来,我都没要——要诗没用,要苏木才管用!”

“能换的!”

清辞有点着急,突然想起张阿婆昨天跟她说的事,

“张阿婆说,上个月李老爹帮西街胡商写了张带诗的笺纸,胡商多给了他半斗米;还有巷口王婶帮粮铺写了句‘浣溪米香飘十里’,那天粮铺多卖了两斗呢!您看,诗能帮您多卖米,还能跟胡商打交道,他们就认这个!”

旁边的老农凑过来,咳嗽两声,咳得腰都弯了,咳完从怀里掏出块干硬的麦饼渣,想递给清辞,又缩了回去:

“丫头说得对,上次我看见胡商拿着带诗的笺纸记账,还跟人说‘这纸好看,字也好看’。我要是会写字,也想写首诗换米。”

他摸了摸空布袋,叹了口气,

“就是我没这本事,只能眼睁睁看着米价涨。”

掌柜的算盘顿了顿,眼神松动了些,却还是摇头:

“胡商要的是苏木换粮,不是诗。你有苏木?”

他朝墙角努了努嘴,那里堆着个西域苏木木盒,盒角缺了块,盒盖没盖严,能看见里面暗红的苏木碎块。

清辞心里一动,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苏木碎片——是上次从王坊主笺坊外捡的,碎片上还留着刀削的痕迹,是王坊主裁苏木时掉的,她一直没舍得扔。

“我能找胡商换苏木!”

她攥紧诗稿,

“掌柜,您先留半斗米,我用诗换了苏木就来赎,行不行?您看,我这诗写的是溪景,胡商就喜欢这个!”

“留不住。”

掌柜把银子推回来,木勺敲了敲米缸,缸底发出“空空”的响声,

“最后十斗,卖完就等胡商,你要换不到苏木,可别来怪我。昨儿个有个妇人跪在这里求我留米,我都没敢留——现在米比命金贵。”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赵老儒的拐杖声,“笃笃”地响。他的儒衫衫角沾了点泥,显然是走了远路。走到粮铺门口,赵老儒先咳嗽了两声,才笑着对清辞说:

“丫头,别愁了,萧远没事了。”

他从袖管里掏出张叠得整齐的纸,纸上印着京兆尹衙门的红印,

“我前儿个找了常来的胡商穆罕默德——你还记得吗?就是去年在仁心堂买草药的那个胡商,他去年在襄阳被地痞讹诈了货银,是萧远帮他写状纸讨回来的。穆罕默德听说萧远被诬告‘通敌’,主动要去衙门作证。我还把萧远在襄阳帮百姓代笔的状纸都抄了一份递上去,衙门查了三天,说‘通敌’是李员外诬告的——李员外是记恨萧远不肯做李公子的家教,还在仁心堂外护着你,让他家丢了面子!他觉得萧远一个落魄书生,竟敢驳他的面子,还跟寒门丫头来往,怕萧远以后在浣花溪站稳脚跟,影响他家在这一带的势头,才故意捏造罪名陷害。现在衙门已经撤了案,还萧远清白了。”

赵老儒顿了顿,又补充道:

“萧远说,他在溪边的老柳树下等你,还带了本《楚辞》,说要教你写‘能换粮的诗’。赶紧去!”

清辞心里一松,像卸了块压在胸口的石头,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把碎银子和诗稿收好,朝赵老儒深深鞠了躬:

“谢谢赵先生!我这就去找萧先生。”

“你等等!拿着这个!”

赵老儒拉住她,往她手里塞了些钱,清辞心中感激,收下了。

转身往溪边跑时,她又回头看了眼粮铺的苏木木盒——诗换苏木,苏木换粮,这法子一定行。

太阳升得高了些,却没多少暖意,冷风从破屋的窗纸洞灌进来,窗纸上的破洞是去年漏雨时冲的,一直没补,风灌进来时带着溪边的干土味,吹得桌上的诗稿沙沙响。

沈母缩在补丁摞补丁的被子里,被子里的棉絮都板结了,露出里面的麻线。她脸色发白,手里攥着块干硬的麦饼,是昨天张阿婆送的,麦饼上还沾着点糠皮,她舍不得吃,想留给清辞。

“清辞,别去跟王坊主打交道,”

沈母轻咳两声,声音有点沙哑地劝道:

“上次李老爹帮他写了十首诗,他只给了两升米,还说是‘赏你的’,背地里却用那些诗印在笺纸上,多换了胡商一斗苏木。”

“娘,我有法子!”

清辞自信满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