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任务指令在林轩脑海中浮现时，他正蜷缩在出租屋的床上，试图从之前任务的惊魂未定中缓过来。
【任务发布：节点维护（中级-1）】
【目标节点：废弃三号线，老矿区支线7号桩】
【时间限制：4小时】
【任务说明：目标区域存在物理性生态威胁，注意规避。】
物理性生态威胁？
林轩看着这几个字，心里咯噔一下。这和他之前面对的怨灵完全是两个概念。怨灵是鬼，是精神层面的东西，而这个词，听起来更像是某种……怪物。
他从王胖子那里花大价钱买来的情报里，确实提到过，深渊交通局的管辖范围，不只有那些死后不散的执念。在这座城市地下盘根错节的黑暗网络里，还滋生着一些更加原始、更加难以名状的活物。
王胖子当时的原话是：“碰上那些玩意儿，比撞见A级怨灵还倒霉。鬼还能讲讲道理，那些东西的脑子里只有‘吃’这一个字。”
林轩叹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
再倒霉也得去。账户里那几百万的余额，就是悬在他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每一次滴答作响，都在提醒他这份工作的本质——没有退路。
一个半小时后，他站在了城市地图上都找不到标记的，废弃三号线入口。
这里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地铁站，而是一个伪装成排污管道入口的巨大洞口，隐藏在一片拆迁区的废墟之下。拉开沉重的铁锈井盖，一股混合着机油、铁锈和百年尘埃的腐败气味扑面而来，差点让他吐出来。
没有灯，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林轩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光柱在这片浓稠的黑暗中显得那么无力，仿佛随时都会被吞噬。他顺着布满青苔的紧急楼梯，一步步向下走，脚步声在死寂的隧道里引发了空旷的回响。
越往下走，空气就越潮湿、阴冷。墙壁上渗出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像是为这趟未知的旅程敲响的丧钟。
终于，他踏上了坚实的铁轨。
这里比他去过的任何一个地铁站都要破败。铁轨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两侧的墙壁上画满了意义不明的涂鸦，有些已经褪色，和墙壁融为一体，看起来像一张张扭曲的脸。
按照脑海中地图的指引，他需要沿着主隧道走大概两公里，才能找到通往老矿区支线的岔路口。
就在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踏上这趟孤独旅程的时候，一个灿烂得有些过分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响起。
“哟，新人！”
林轩浑身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凝固，他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束剧烈晃动，照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阿乐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阳光到诡异的笑容。他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潮牌，和这片废墟格格不入，就像一个误入恐怖片片场的游客。
“是你？”林轩的心脏狂跳，手心瞬间冒出了冷汗。
在这鬼地方突然冒出一个人，比冒出个鬼还吓人。
“巧了啊！”阿乐像是完全没察觉到林轩的紧张，几步就走了过来，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去老矿区那边？正好，我也顺路，一起啊！”
他的手掌搭在林轩的肩膀上，力道大得出奇。
更让林轩头皮发麻的是，透过薄薄的衣料，他清楚地感觉到，阿乐的手掌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那感觉，就像一块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冻肉，一股阴冷的寒气顺着布料，直接钻进了他的骨头缝里。
王胖子那张油腻的脸和他说过的话，瞬间浮现在林轩的脑海里。
“那家伙……脑子早就不对劲了。”
“别看他整天笑嘻嘻的，他比怨灵还危险！”
林轩不动声色地想侧身，避开他的手臂，但阿乐的手像铁钳一样牢牢地箍着他，根本挣脱不开。
“谢……谢谢，不用了，我……”林轩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想找个借口拒绝。
“客气啥！都是同事嘛！”阿乐的笑容更灿烂了，他搂着林轩的肩膀，强行带着他往前走，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你看，咱们这工作多好，钱多事少离家近，还能见识这么多‘有趣’的东西！”
他的笑声在幽深空旷的隧道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疯狂。
林轩被他半推半就地拖着，心里一片冰凉。
这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邪门的气息。他的热情不是伪装，而是一种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愉悦。他似乎真的很享受这份与鬼怪和黑暗为伍的工作。
这比冷漠女那种纯粹的麻木，更让林轩感到恐惧。
“我说，兄弟，你是不是还没习惯啊？”阿乐侧过头，脸几乎贴到了林轩的脸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映着手电筒微弱的光，却看不到一丝属于正常人的情绪，“别怕，习惯就好了。你想想你卡里的余额，再想想那些还在为几千块钱挤早晚高峰的傻子，是不是觉得现在这点小场面，根本不算什么？”
他的呼吸也带着一股冷气，喷在林轩的脸上。
林轩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只能僵硬地点点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这个疯子远一点！
两人就以这样诡异的姿态，一前一后地走在黑暗的隧道里。阿乐一路上都在兴高采烈地聊着他用工资新买的手表，新换的跑车，以及哪个会所的姑娘最正点，仿佛他们不是走在通往地狱的路上，而是在去KTV的途中。
林轩则全程紧绷着神经，他不敢去看阿乐的脸，只能死死盯着前方被手电筒照亮的那一小片区域，同时用眼角的余光，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走了大概十多分钟，阿乐突然停下了脚步，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
“嗯？有‘小宠物’的味道。”他脸上的笑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多了一丝兴奋的残忍。
林-轩-心-里-一-沉。
“小宠物”是他们这些饲养员之间的黑话，特指那些非怨灵形态的深渊生物。
几乎就在阿乐话音落下的瞬间，前方的地面突然开始震动。
“轰隆……轰隆……”
沉闷的响声由远及近，铁轨上的灰尘被震得簌簌下落。
林轩立刻将手电筒的光束对准前方。
只见在光柱的尽头，一个巨大的、令人作呕的东西，正从隧道的穹顶上缓缓垂下。
那是一条体型堪比公交车的巨型蠕虫。它的身体呈灰白色，像泡烂的死人肉，一节一节的肉环上布满了黏滑的体液和黑色的倒刺。它没有眼睛，整个头部就是一个巨大、不断开合的圆形口器，里面长满了螺旋状的、如同绞肉机般的利齿。
隧洞蠕虫！
林轩的脑子嗡的一声，王胖子的警告再次响起。
“那玩意儿皮糙肉厚，一般的物理攻击对它没用，而且它对声音和震动特别敏感……”
“跑！”
林轩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他刚想转身，却发现阿乐搂着他肩膀的手，力道更大了。
“跑什么？”阿乐非但没有一丝恐惧，反而兴奋得浑身都在发抖，他盯着那条蠕虫，像是在看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多好的材料啊！这可是大补之物！”
什么意思？
林轩还没反应过来，阿乐已经松开了他，整个人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主动朝着那条蠕虫冲了过去！
“哈哈哈哈！宝贝儿！我来啦！”
他的狂笑声在隧道里激起了层层叠叠的回音。
林轩被眼前的一幕彻底惊呆了。
只见阿乐在冲锋的过程中，他的体表竟然凭空冒出了一股浓郁的黑气！那股黑气和林轩见过的那些怨灵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充满了阴冷、暴虐和疯狂！
他不是在用人类的方式战斗！他在用一种……怨灵的方式！
“吼——！”
隧洞蠕虫显然也感受到了威胁，它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巨大的口器猛地张开，朝着阿乐咬了过去。
阿乐不闪不避，脸上带着狂热的笑容，右手握拳，被黑气包裹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蠕虫的侧面！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条蠕虫坚韧的外皮，竟然被阿乐一拳打得向内凹陷下去，绿色的、散发着恶臭的体液四处飞溅。
蠕虫吃痛，庞大的身躯疯狂地扭动起来，粗壮的尾部像一根巨鞭，横扫过来，带起的劲风刮得林轩脸颊生疼。
林轩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向后躲闪。
“轰！”
蠕虫的尾巴砸在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坚硬的铁轨被砸得弯曲变形，碎石飞溅。
而战场中心的阿乐，已经彻底陷入了癫狂。
他的攻击毫无章法，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完全是野兽般的撕咬和搏杀。他时而用拳头猛砸，时而用指甲去撕扯蠕虫的皮肉，甚至在躲闪不及的时候，直接用身体去硬抗蠕虫的撞击。
那些黑气在他身上时聚时散，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根本不是在战斗，他是在享受！享受这种血腥、暴力和破坏带来的极致快感！
林轩躲在远处的一根承重柱后面，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怪物！
王胖子说他脑子不对劲，这何止是不对劲，这根本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疯子！一个被深渊彻底同化了的怪物！
战斗的余波不断扩散，碎石和蠕虫的体液像雨点一样落下。林轩几次险些被波及，他这才想起自己的员工卡。
他颤抖着手掏出卡片，学着冷漠女的样子，试图将自己的意念集中在上面。
一丝微弱的光芒，从卡片的边缘亮起。
光芒很弱，像风中的烛火，但确实出现了。
就在这时，那条隧洞蠕虫似乎被阿乐彻底激怒，它放弃了和阿乐的缠斗，猛地调转方向，朝着林轩这个唯一的“旁观者”冲了过来！
巨大的口器在手电筒的光下显得无比狰狞，腥臭的狂风扑面而来。
林轩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将手里的员工卡对准了冲过来的怪物。
“嗡——”
一道细微但极其凝聚的光束，从卡片上射出，精准地打在了蠕虫巨大的身体上。
光束本身似乎没有太大的物理伤害，但被击中的地方，蠕虫的血肉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枯萎、发黑，就像被某种强酸腐蚀了一样。
蠕虫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鸣，冲锋的速度为之一滞。
就是现在！
林轩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一个懒驴打滚，狼狈地躲开了蠕虫的冲撞。
“轰隆！”
蠕虫庞大的身躯重重地撞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整个隧道都为之震颤。
“喂！别抢我的玩具啊，新人！”
阿乐不满的叫声传来，他像一道鬼影般扑了上来，双手化爪，狠狠地插进了蠕虫因为撞击而暂时停滞的身体里。
“噗嗤！”
阿乐的双手，竟然直接没入了蠕虫的血肉之中！
“哈哈哈哈！找到了！”
阿乐狂笑着，双臂猛地用力。
林轩看到，一团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如同心脏般的肉块，被阿乐硬生生地从蠕虫的体内给拽了出来！
那肉块还在不停地跳动着。
失去了核心的隧洞蠕虫，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然后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彻底不动了。
阿乐站在蠕虫的尸体上，浑身沾满了腥臭的绿色液体，胸口还有一道被蠕虫倒刺划开的伤口，鲜血直流。
但他毫不在意。
他高高举起手里那颗还在跳动的蓝色肉块，脸上露出了一个满足到极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然后，在林轩惊骇欲绝的注视下，他张开嘴，一口咬了下去！
“咔嚓……”
像是咬碎了一颗多汁的苹果。
蓝色的汁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他一边咀嚼，一边发出了享受的呻吟声。
林轩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再也忍不住，扶着墙壁剧烈地干呕起来。
他吐得昏天暗地，感觉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啧，浪费。”阿乐三两口就将那颗“心脏”吞了下去，他舔了舔嘴角的蓝色汁液，居高临下地看着林-轩，眼神里带着一丝戏谑，“新人就是新人，这点场面就受不了了？这可是好东西，能补充‘灵蚀’消耗的能量，比系统发的那些垃圾饵料强多了。”
他从蠕虫的尸体上跳下来，走到林轩面前，拍了拍他的背。
“行了，别吐了。看你吓得那样，这次就算哥请你的。”他擦了擦手，仿佛刚才只是吃了个水果，“我到地方了，你自己往前走吧，小心点，别真的死在这儿了。”
说完，他指了指旁边一条更加狭窄、黑暗的岔路，然后哼着不成调的歌，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只留下他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狂笑声，还在隧道里久久回荡。
林轩扶着墙，花了足足五分钟才勉强站直身体。
他看着地上的那滩呕吐物，又看了看远处蠕虫那庞大的尸体，最后望向阿乐消失的方向，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邪门。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理解了王胖子说出的这两个字的分量。
阿乐的“乐观”，根本不是什么心理强大，那是一种彻底的、无可救药的疯狂！他已经不再用人类的视角看待这个世界，他把自己也当成了深渊里的一员，以吞噬其他怪物为乐。
这……就是自己未来的某一种可能性吗？
林轩打了个冷颤。
不，绝不！
他宁愿死，也绝不要变成那样的怪物！
他强忍着恶心，绕过蠕虫的尸体，继续朝着自己任务目标的方向走去。
脚步比来时更加沉重，但他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必须找到出路。
必须找到正常的、还把自己当“人”的盟友。
否则，被深-渊-吞-噬，只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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