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期限,如三柄悬顶之剑。
从慈安宫出来,程知意的心比殿外的寒风还要冷。
她没有回太后安排的住处,而是直接折返,再度走向萧晏所在的禅院。
通往禅院的路有几分僻静,路过一处拐角时,两个小太监正拖着一个麻袋,鬼鬼祟祟地往冷宫的方向去。
麻袋口没有扎紧,露出一截沾了泥的绣花鞋,和一角湿漉漉的裙边。
“晦气!才刚入夜就见了血。”一个太监压着嗓子抱怨,“胆子也忒大了,什么身份就敢往王爷跟前凑,真当自己是天仙了?”
另一个接话:“可不是,以为脱光了躺在王爷禅房外头,就能飞上枝头。也不想想,王爷是何等人物,岂是这等腌臜货色能碰的?被侍卫发现,当场就杖毙了。”
“行了,快些拖走,免得污了这清净地。”
拖拽的声音渐渐远去。
程知意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她认得那双绣花鞋,是今日在慈安宫外见过的,一个眉眼有几分俏丽的小宫女。
原来,不止她一个。
原来,失败的下场,不是被赶走,而是死。
太后嘴上说着让她滚回程家,不过是给她留的最后一分体面。
若她真的信了,怕是连城门都走不出去。
这条路,从她踏上的第一步起,就没有回头路了。
夜色渐浓,寒气愈发刺骨。
这一次,程知意没有空着手。
她怀里抱着一床厚实的棉被,是她想方设法从管事太监那里求来的。
有了昨夜的教训,她不想再活活冻死。
禅房门口,果不其然地多了一道人影。
一个身形高大的侍卫,像一尊铁塔,面无表情地守在那里。
“站住。”侍卫伸手拦住了她,“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我是奉太后懿旨前来侍奉王爷的程娘子。”程知意停下脚步,仰头看着他。
侍卫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王爷的命令。”
这话软硬不吃,把路堵得死死的。
程知意心里发紧,面上却不显,反而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那双眼睛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亮无辜:“这位大哥,我知道你也是奉命行事,不为难你。”
她说着,将怀里的棉被往上抱了抱,露出一张被冻得微微发红的小脸,鼻尖也是红的,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只是太后娘娘的差事,我若办砸了,回去也是个死。你若不让我进,我在这外头冻一夜,也是个死。”她声音放得又轻又软:,“横竖都是死,不如让小女子进去试试,好歹有一线生机,也不至于让大哥你看着我冻死在这门口,平白沾了晦气,您说是不是?”
她没有威逼,也没有利诱,只是将自己的绝境掰开了揉碎了,摊在他面前。
侍卫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奉命守门,职责所在。可眼前这女子说得也没错,真要眼睁睁看她在自己面前冻死,传出去也不好听,万一太后怪罪下来……
他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侧过身,让出了一条道。
“只此一次,莫要喧哗。”他的声音生硬,算是最后的警告。
“多谢大哥。”程知意福了福身,抱着棉被,快步走了进去。
禅房内,依旧是那股能涤荡人心的檀香味。
萧晏背对着她,端坐蒲团,木鱼声不疾不徐,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程知意先是将自己的棉被在昨晚那个角落铺好,然后,她抱着另一床干净的被子,走到了萧晏身后。
“王爷。”
木鱼声未停。
“夜深天寒,石板地凉气重。”程知意将棉被在他身侧的空地上铺开,动作轻柔,“妾斗胆,为王爷也备了一床。王爷清修要紧,身子也同样要紧。”
她说完,便退到一旁,准备回到自己的角落。
萧晏的木鱼声,终于顿住了。
他没有回头,声音却比外面的夜风还冷:“多事。”
程知意也不恼,只低声道:“是妾多事了。”
她转身欲走,就在这时,禅房的角落里,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刮搔声。紧接着,一个巴掌大的黑影贴着墙根,闪电般地朝着程知意的方向窜了过来!
“啊!”
程知意脑子一片空白,那来自女儿家对这种东西天生的恐惧,让她瞬间忘了身在何处,也忘了眼前是何人。
她只知道要躲,要逃离那个方向。
她惊叫着往后一跳,脚下却被自己刚铺好的被子绊住,整个人失去了平衡,直直地朝着萧晏的方向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身下是温热而坚实的触感。
禅房里死一般寂静。
木鱼滚落在地,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程知意整个人都趴在了萧晏的背上,双手因为惊慌失措,本能地死死环住了他的脖子。
她的脸颊贴着他的僧袍,鼻息间不再是纯粹的檀香,而是他身体的温度,混合着一种清冽干净的气息,霸道地钻进她的感官。
萧晏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温软的躯体紧紧贴着他的后背,隔着薄薄的僧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胸前的柔软,以及那颗因为惊吓而疯狂跳动的心,正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背脊。
属于女子的馨香,夹杂着她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带来一阵陌生的酥麻。
女人,乱我佛心。
“又是你的把戏?”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程知意还惊魂未定,听到他的话才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正以一个多么不知廉耻的姿势挂在人家身上。
她慌忙想松手下去,可手脚发软,浑身使不上力气。
“不……不是……有……有老鼠……”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听起来倒不像是装的。
萧晏自然不信。这种深宅女子,心眼比筛子还多,用这种低劣的借口投怀送抱,简直可笑。
他正要发力将她甩开,怀中的人却因为害怕,又往他身上缩了缩。
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温热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穿过薄薄的僧袍,烫在了他的皮肤上。
萧晏的动作,蓦地一顿。
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不是伪装,而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这个女人,心机深沉不假,胆子却小得可怜。
他别过头,视线里是她环在自己颈间的皓腕,以及散落在肩头的一缕青丝。
禅房内,两个人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僵持着。
一个趴着,一个坐着。
一个浑身发软,一个身体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