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吸进手机的那股晕眩感说来也怪，并没持续多久，可那几秒钟的滋味真是够呛。凌墨只觉得天旋地转，像被扔进了一台高速甩干机，灵魂都要被扯散架了。四周全是晃眼的流光，颜色怪得说不上名儿，看得人眼晕。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再死一次的时候，猛地一下，全都停了。
脚下忽然一实……说是实地，其实也就是种感觉，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但总比刚才完全没着没落强得多。他晃了两下才站稳，迫不及待地睁大眼睛往周围看。
这一看，可好，他二十几年来建立起来的三观，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捡都捡不起来了。
最先撞进眼中的，是条宽得没边的“河”，泛着幽黑的光。但河里流的不是水，是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的代码和数据流，唰唰地滚动闪烁着，像一条沉默又匆忙的江，带着一股子冷冰冰的效率味儿，不知道要奔到哪里去。
河上跨着一座巨得吓人的桥。
可这桥……
桥身看着像是某种没见过的黑色金属，未来感十足。桥面上清清楚楚分了好几条道。最中间是两条发着蓝光的“高速通道”，无数半透明的魂体在上头“嗖嗖”飞过，快得连影子都抓不着，根本看不清是圆是扁。
旁边是几条走得稍慢的“普通通道”，魂魄们排着队，还算规矩地往前挪。居然还有一条“观光通道”，几个一看就是“阴德点”大户的魂魄，正悠闲地扒着栏杆，对底下流淌的数据流指指点点，时不时还掏出手机——唔，大概是冥界手机来自拍。
桥头立着个发光的巨大路牌，上面用汉字和另一种大概是阴间通用语的文字写着：
【奈何桥】
→高速通道（VIP及功德圆满者优先，需查验阴德点）
→普通通道（常规通行，排队有序）
→观光通道（收费项目，50阴德点/次）
→紧急通道（仅供地府公务用车通行，违者重罚）
凌墨张着嘴，半天合不上。
奈何桥？这是奈何桥？孟婆呢？她那口大汤锅呢？这画风跑偏得也太离谱了吧！
像是听见了他心里那声嚎叫，他目光往桥头另一边扫了过去。
哪有什么弯腰驼背的老婆婆和冒着热气的大锅？那边分明是个设计得挺时髦的开放式“吧台”。吧台后面站着几个穿统一制服、挂着一脸标准微笑的……工作人员。吧台顶上是个亮闪闪的饮料菜单：
【孟婆饮品店】
·经典原味孟婆汤（免费配额）|可选：常温、加冰、去葱花香菜
·忘忧拿铁（5阴德点）|推荐：幽馥绵密，忘却烦恼
·忆苦思甜奶茶（8阴德点）|特色：三分苦七分甜，回味人生
·三生三世特调（15阴德点）|限量：体验三世轮回风味
·过往云烟气泡水（3阴德点）|新品：清爽解腻，记忆如气泡般消散
一个魂魄正站在台前头，挠着头纠结。
“呃……那给我来个忆苦思甜奶茶吧，去冰，三分糖。”
“好的，收您8阴德点，扫码还是付现？”一位“孟婆”小姐姐麻利地问，旁边还真立了个二维码牌子，甚至还摆着一台老式投币机。
凌墨觉得喉头一紧，差点没喘上气。他活着的时候加班喝奶茶，死了过奈何桥还得喝？而且还是孟婆汤口味的奶茶？这简直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别发呆，跟紧了。”黑衣勾魂员（工号744）从后推了他一把，语气还是那样平平淡淡，“汤还没喝，记忆都还在，别整得像头回进城似的。”
凌墨像个木偶，僵着身子跟着两位勾魂员绕开奈何桥正口，走向旁边一个标着【公务通道】的小门。白衣勾魂员（工号885）拿出手机在门禁上“嘀”刷了一下。
“权限通过。勾魂员744、885，公务归来，携带新魂*1。”
门无声滑开，后面是条纯白色的通道，科技感十足，墙壁自身散发着柔光，一点都不刺眼。
走过通道，眼前豁然开朗，凌墨又一次傻在原地。
这哪是他想象中那个阴曹地府？
这根本就是个超级现代化的——大型交通枢纽加点政务中心！
头顶是高得吓人的穹顶，洒下来柔和的人造天光，脚底下地板亮得能照出人影。无数半透明的魂魄和穿着各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忙忙碌碌，但偏偏安静得出奇，只有一种低低的、像是背景白噪音似的嗡嗡声。
巨大的全息指示牌悬在半空，清楚标着各个区域：
【往生轮回办理大厅】
【功过审核处】
【地狱受刑登记中心】
【魂魄临时安置区】
【地府公务员招考报名处】
……
远处甚至能看到一些造型奇特的交通工具在固定轨道上悄无声息地滑过，有的像磁悬浮列车，有的更像……飞梭？
空气里飘着一股消毒水混着臭氧的味儿，有点像医院，又有点像大型数据中心机房。
“这……这儿真是地府？”凌墨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嗓子干巴巴地问。
“不然呢？”白衣勾魂员885斜了他一眼，“你还以为是刀山火海、油锅剪刀那些老古董？早升级换代了。现在讲究的是高效、节能、规范化管理。你那些老观念得改改了，不然下去……咳，在这儿不好混。”
黑衣744跟着补了一句：“传统项目也有，归【地狱受刑登记中心】管，现在都流程化、标准化了，支持远程监控和刑期查询，体验感……嗯，听说提升了不少。”
凌墨已经没力气吐槽了。体验感？这词是能用在受刑上面的吗？！
他俩带着凌墨穿过宽敞的大厅，走向一排标着【新魂报到与引导处】的柜台。几十个窗口一字排开，每个后面都坐着个表情淡得像水的工作人员，跟银行柜员一个调调。窗口上面电子屏闪着“正在办理”和“暂停服务”。
没排几个人，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新来的？”窗口里的女柜员头都没抬，声音透过小喇叭传出来，带着点电子音般的冷感。
“对，凌墨，猝死。这是他的基本信息核验单。”黑衣744把自己的手机屏对准窗口一个扫描口。
“嘀。信息录入。身份确认。”女柜员熟练地敲着键盘，没错，是物理键盘，旁边一台看起来颇有年头的针式打印机“咔嗒咔嗒”响起来，吐出一长联单据。
凌墨抻脖子瞄了一眼，单据最上头写着：【地府新魂入职报到通知单】。底下密密麻麻印满了各种条款和注意事项。
“凌墨是吧？”女柜员总算抬起头，递出来一张身份证似的卡片和一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机。“这是你的临时身份卡和地府专用工作手机，内置必备APP。拿好，丢了补办麻烦，要扣阴德点。”
凌墨下意识接过。手机摸着冰凉，但大小重量跟他生前的差不多，屏幕是黑的。那张身份卡上，他的黑白照片一脸懵圈（估计是猝死时被抓拍的），下面写着姓名、编号，还有一行醒目的红字：【实习期】。
“手机会自动绑定你的魂魄信息，开机就能用。里面有《新魂须知》、《地府行为规范》、《公务员考核细则（试用版）》、地图、还有最关键的——”女柜员像背书一样噼里啪啦说完，“——你的【勾魂APP】。以后领任务、交差、查绩效、结算阴德点，全指着它。”
“等……勾魂APP？”凌墨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妙预感，“绩效？阴德点？我不是来……报到然后排队投胎的吗？”
女柜员甩给他一个“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眼神：“投胎？排队号码都排到十万年后了。地府现在魂口爆炸，岗位紧缺，所有新魂默认先走‘以工代赈’流程。完成地府派的任务赚阴德点，才能付在这儿的开销，攒评分，缩短排队时间。”
她抬手指了指大厅里熙熙攘攘的魂魄们：“看见没？大部分都是打工魂。你以为地府运转不要成本？维护数据河、运行轮回系统、发孟婆汤……哪样不花钱……呃，不要阴德点？”
凌墨只觉得眼前一黑。死了，居然还要打工？！而且还是007永无休止的那种？！就因为投胎要排队？！
“那我……具体干啥工作？”
黑衣744拍了拍他肩膀，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兄弟，欢迎加入地府阴阳秩序管理部，咱们是同事了。你的岗位是——勾魂使者实习员。”
凌墨：“！！！”
他猛地低头看向手里那部漆黑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个简洁却阴森的图标自动弹了出来——一个泛着幽光的钩子形状的APP。
下面一行小字：【勾魂APP，版本9.8.1，正在更新任务列表……】
这一刻，凌墨彻彻底底明白了，啥叫“永世不得超生”。
社畜的命，就算是死了，也他娘的是社畜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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