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怀锋家乡的车没有高铁和动车了,早早忘记了提前买票。
好久没坐过的绿皮火车,摇晃、缓慢,人声嘈杂。位置是两人坐,对面的两个人在睡觉,身旁的男人在看手机视频,衬衣上附着着一股陈年的烟味。
乘坐这种火车,好像还是小时候四五岁的记忆,父亲还没发家之前,和妈妈一起去海边旅行。
很快便习惯了车厢的晃动,早早闭着眼睛抱着手臂,塞在耳朵里的耳机放着聒噪的音乐。
“嗨~你好啊,那个....”
似乎有人在和自己说话。
摘下一只耳机。
旁边的男人脸辏了过来。三十岁上下的模样,一张脸上坑坑洼洼,笑起来有点丑。手里握着手机,页面上正在进行炸金花的游戏。
游戏的声音外放着,不算大但带着一只耳机的早早,能清楚的听到。
早早睁开眼睛,男人似乎很高兴,咧着嘴笑着。
“你是....一个音乐节目里的人对吗?唱歌的?我听过你唱《我的梦》!”
早早没答,只是点点头。
已经带了帽子口罩,但没想到还是被认出来了。
男人更高兴了,凑过来时身上的烟味儿也更浓了。
“真的啊!我看了一点你们那个节目,你唱得不错啊!”
“谢谢。”早早举着一只耳机,等着和他的对话结束。但是男人嘿嘿笑着,并没有结束话题的意思。
“你们那个节目叫什么?”
“《少女之心》。”
早早的有气无力男人根本没什么察觉。
“哦哦,那你拿到了第几名?”
“第三名。”
“哇,不错嘛。再努努力就能拿第一名。”男人盯着早早的脸,似乎是看她漂亮。
比赛结果是听淇淇和北子说的,柏望获得第一名。白菜第二名,自己第三名,徐茜第四名。柏望没有来看自己,或许是觉得自己偷了早早的冠军,不过早早不在意这些,什么都无所谓了,辉总没有让自己赔偿违约金,只通知自己记得回来拿奖杯就已经算很包容了,没有落井下石。
“那你现在是比赛结束了要回家吗?”
早早点点头,将耳机塞进耳朵里。
“我要睡一会儿。”
“那你睡吧。”男人笑眯眯的看着早早。早早看看表,还有半小时到站。
昨夜整夜没怎么睡,加上流泪,今天眼睛很疲惫,耳机里换了轻柔的歌,便很快睡着了。
男人不再讲话了。
但是在摇晃里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儿之后,早早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附着在自己手上。是热的。
睁开眼睛,看到一只大手放在自己手背上。自己的手拿着手机放在腿上。
“我到站了,你加油哦~”男人连忙拍拍早早的手背,嘿嘿笑着站起来,提着行李箱跑到了门口处,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早早看到很多人下车,自己面前座位的人也都走了,难怪男人会肆无忌惮非礼自己。
如果是平时,早早应该会追上去给他一拳,用自己的书包甩他的脑袋,或者发挥自己的毒舌功力让他羞愧社死让他下次再也不敢了。
但现在的早早只会呆呆坐着,没有任何脾气。也没什么力气。好像没有什么惊吓能在早早心里掀起波澜了,可能这就是心如死水吧。
列车在站台停下,广播里温柔女音播报着,“各位乘客请注意,列车已经到达北桐车站,下车前请检查座椅、行李架及随身物品,避免遗漏。出站时....”
北桐....
到了。
再看一眼提示牌,不好,自己也到站了。早早拿起背包也奔下车。
人流里已经没有了那个混蛋的身影,可能是怕自己追上来打他跑了吧。
......
“都是因为你......”
“都是你害死了他,你怎么还敢出现在这里?!”她忽然上前,毫无征兆的推了早早一把。
早早摔在地上,看到怀锋的母亲扑到自己身前来,胡乱抓着自己衣服,只能努力抓着领子不被撕坏走光。
“你为什么要他去s市,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你将他害死了,你还可以和别人交往,可我只有这一个儿子!”
早早听怀锋说起过,妈妈是个很善良的人,也是个很爱他的人,从小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自己,细心照顾自己,小时候不忍心送他去幼儿园,便独自陪伴和教育。长大后也在父亲的对立面维护怀锋。
确实是很爱他的人啊....都是自己的错让她现在这般崩溃....
“阿姨,别这样。”有人拉住这位母亲,是也从S市赶来的潮虫和武玥。但是这样似乎更激起了阿姨的愤怒,她的怨恨转向他们所有人。
“还有你们...”她看看这些穿着黑衣服能走能看能说话活蹦乱跳还能拉自己胳膊的大小伙子,双手抓上了最中间的潮虫的衣裳。
“你们为什么让他死...你们不是他的好朋友吗...”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是怀锋,为什么只有他死了......”
“——冬芝!”
是怀锋的父亲,他沉声呵斥。再说下去,就实在过分了。
他的嗓音也很沙哑,但至少让母亲的嘶喊,变成了哭诉。变成了抽噎,变成抱怨,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将怀锋还给我...你们将他还给我......”
母亲跌坐在地上,双手拍打石板地面,她那么瘦小,完全不是怀锋所说的...那个很强大的母亲。
“你们将他还给我...我养了他这么多年,他已经22岁了...可是他才...只有22岁啊......”
天空有些冻云,使天气阴沉沉的。所有人都沉默的听着,顺从的低着头,像在忏悔自己的罪过。听着母亲抽噎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将双手也落在了地上,那双手占满了灰土。
“早早,要不我们先走吧。”阿发从后面拉早早的手臂。
早早却还是不动步子,只是任由他们拉扯着。
“让我看看他,让我看他最后一面吧。”
所有人都放弃了,母亲也不再去看早早。这一闹似乎抽掉了她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她突然就什么都不说了,在怀锋父亲的搀扶下艰难的站了起来,往馆内走去。
还有仪式需要主持,儿子的遗体还没有火化,自己要将他送走。
或许她只是需要为这几日的不解和痛苦找一个出口,而早早...也需要这些恶言恶语,击穿她的内疚......
早早还是远远的看到了他。
他在白色和黄色的鲜花里安睡着,穿一件蓝色衬衣和黑色裤子。赤着脚,好看的脚踝有些僵硬。脸色灰白微微泛蓝,但是闭着眼睛的模样还算安宁。早早望着,告诉自己一定要记住怀锋最后的模样。是自己害他变成这个样子。
出了殡仪馆,太阳还是没有出来,但是风止了。
墓地的方向有人在放音乐,又像是念经。呢呢喃喃的听起来有些古怪。
几个人跟在早早身后。像一群没有目标的僵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