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庄外响起清晰的脚步声。
有差官来此办差。
袁战顿时慌了,他现在的身份可是校尉府的一个小差役,要是被他们看到他在这里,即便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他也难逃被人盘查问罪的下场,何况眼前这个房间的门都被撞坏了,还不坐实了就是他干的,若是遇上一个污吏更是会被敲上一笔银子,没有就得投入大牢。
所以,说什么也不能被他们发现他来过太平庄。
想到这儿,快速往两边扫了一眼,转身向西厢走去。
黑衣女子好奇问道:“你去哪儿?”
袁战连忙转身向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院外,继续走。
西厢的南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假山,假山与院墙之间留有空隙,可以藏人,袁战打算先在那里躲一躲,等外面的人进来了,瞅准机会跳墙离开。
现在跳墙,怕上了墙头被外面的人一眼发现。
黑衣女子默默跟上来,又问了一句:“你不是官差吗,会怕他们?”
袁战郁闷的回头瞧了她一眼,冷冰冰的回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女子讥讽道:“我看你是心虚吧。”
袁战没再理她,几步来到假山后面,身形一蹲,躲藏起来,只露着一只眼睛向大门方向偷偷观望。
或许有相似的原因,黑衣女子跟到假山后面,就在他的身边也藏了起来。
袁战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只是离的近了,有一股女人身上特有的芬芳就静悄悄的飘进了他的鼻子里面,闻着闻着,袁战不由的心中一荡,耳根发烫。
正想挪动一下身体,离她稍远一些,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接着走进来四个差役。
果然如他所想,都是校尉府的差官,若从官阶上论,他们是官,袁战就是吏,见了面肯定会被他们支使吆喝的。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儿,谁吃饭撑的把门给打烂了?”
头前一个进来的差官,站到水井旁边,一手挎着刀柄,眼睛盯着两扇倒地的门板,大声叫道。
袁战只等他们四个人都走过去了,这才悄悄起身,一只手试探着够了一下墙头,作势就要往上跳。
可是还没等他屈膝蹲腰呢,忽然右肩膀上一紧,竟被黑衣女子反手给勒住了,紧接着身体一轻,人就飞了起来,随着女子一起直往墙外飞去。
这一下太过意外,袁战根本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一惊之下脱口叫了出来:“啊——”
这一嗓子无疑就暴露了他们两人的行踪,四名差官同时回头,正好看到两人留下的一道身影,反应快的一个箭步就追了过来,然后噌一下跳上房顶。
但是,留给他们的只有一个看上去有些臃肿脚下踏着一把银光闪闪飞剑的背影,正风驰电掣一般向西山飞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密林之中。
“剑仙!”
领头的王捕头倒吸一口凉气,怔怔的在房顶上张望了一会儿,又轻轻的跳了下来。
一个差官过来问他:“是什么人?”
王捕头道:“没看到,跑了。”
一顿之后又道:“这事儿谁也不准说出去啊,就当我们从来都没见过,什么事儿也没有。”
几个差官连忙道:“是是,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袁战震惊的睁大着双眼,瞅着大地在脚下飞一般掠过,不一会儿来到山上,眼看前面有一块空地女子好像要降落了,忍不住说道:“您……是剑仙吗?”
女子有些疑惑的打量着他,道:“你不会御剑?”
“御剑?御什么剑?”
袁战听了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道,“像这样吗?那我不会,这是剑仙才有的本事,我又不是剑仙……”
话未说完,忽然右肩上力道一松,女子抓他的手不知为何给松开了,身体便一下失去了凭借,遽然向下坠去。
袁战大吃一惊,双手不停的在天上乱舞,但却无济于事,根本无法阻止他下坠的身体,一边坠一边大叫:“啊啊啊,救命,救命啊……”
此时距离地面少说也得有十七八丈,这要真摔在地上,摔不死也得落个残疾。
袁战实在想不明白,女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生死关头根本没有闲暇去想这些,就连刚刚学的五形拳也在这一刻给忘的干干净净,浑然没想起五形拳里面有数种法门和招式能够帮助他应对此种状况,根本摔不着他。
十七八丈转眼即至,眼看就要砸在地上,袁战眼前忽然黑影一闪,女子在危机关头又来到了他的身边,一伸手抓在了他的脖领子上,硬是在着地之前把他提了起来。
但是,袁战此刻就跟一个落水的人一样,哪怕是根稻草也会被他当成救命的稻草,身体一轻之后,挥舞的双手竟攀上了黑衣女子的大腿,并且一个环抱,把女子的双腿紧紧抱在怀里,脑袋贴在了她的小腹上。
黑衣女子做梦也没想到,袁战会用这种招式对付她,一呆之后,满脸通红,怒吼道:“你做什么呢,赶快放手,登徒子……”
听到女子的吼声,袁战才一下清醒过来,仰头往上瞧了瞧女子,“啊”的一声,松开双手,然后脚下一沉,滚倒在地上,嘴里忙不迭的叫道:“对对……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
原来已经落到地上了。
“混蛋,你敢……”
女子依然满脸通红,一双秀目怒目圆睁着,咬牙切齿,忽然抬手冲着袁战就是一指。
那把悬浮在她脚下的飞剑登时一个跳动,直朝袁战射去。
袁战大吃一惊,顾不得再道歉求饶,从地上爬起来,慌不择路,朝着山下就跑。
可是没跑了几步,眼前一空,竟来到了悬崖边上。
“哎哟!”
袁战急忙刹住脚步,差一点儿人就掉下去,回头一看,见飞剑就悬在他的身后,剑尖闪烁着寒光正冲着他。
“哎,姑娘,我我我……”
袁战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黑衣女子跟过来,脸色虽然还是很红,但好像不那么生气了,只是看了一眼悬崖后,冷冷的说道:“跳下去!”
袁战听了一愣。
女子又指了指悬崖说道:“别逼姑娘动手,你自己跳下去,刚才的事就算了。”
袁战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往悬崖下面看了一看,道:“就这……”
悬崖虽然陡峭、险峻,但心情平静以后之前所学就又记起来了,跳下去应该没什么事儿。
女子却坚持了点了点头,冷冷说道:“就这。跳吧!”
袁战往悬崖边上又走了一步,回头看着她道:“那……我跳了。”
见女子没有回答,于是深吸一口气,纵身跳下悬崖,经过一株长在岩壁上的青松时,手一搭抓在树枝上,借势一缓,又继续向下跳去。
大约两个借力以后,就看到山崖上面飞过一道流光,上面站着一纤细的身影,快速向山下飞去。
“看来她并不是要真的杀我,只是出口气罢了。”
袁战心道,侥幸之情瞬间洋溢。
又下了数次以后,袁战落在一方巨石上,发现天已经黑了下来,连忙分辨了一下方向,沿着山谷向山下奔去。
前后算起来,可是出来半天了,别让何平再找自己,惹他不满。
下山的时候跑的很快,感觉脚下有使不完的力气,遇到有岩石或者草丛拦路,也不用绕道,直接一鹤冲天,一跃而过,招式越来越熟练。
十几年的功力与两三年到底不同,以前只敢想一想的动作现在都能够变成现实,遇到危险也能有自保之力。
所以,袁战愈发对超度鬼魂感兴趣了。
这会儿只要有鬼魂超度,不管一百还是一千,他都会欣然前往的。
超度是别人,长的却是自己的功力,何乐而不为。
袁战就是在这样一种状态中,蹭蹭跑进府衙的,当然大门不能走,走的是角门——一个专门给衙役和小吏准备的特别通行走廊。
哪知刚进门,就见何平跟在两名差役的身后,好像正准备出门。
看到袁战,何平连忙招手让他过来,大声吼叫道:“跑哪儿去了,有差事也找不到你们两个,都不想干了,是不是。”
袁战连忙陪笑道:“出去买了些日用品,就一会儿,曹顺还没有回来吗?”
何平哼了一声,道:“谁知道死哪里去了。不用管他了,快去备车,跟我出去一趟。”
袁战向两位差役看了一眼,见其中一位正是太平庄里瞥见的王捕头,便向二人点头一笑,向后院跑去。
等他将车拖过来,却发现何平急的直搓手,一问才知道校尉大人刚回来,老曹的抚恤银子还等着他批呢。
袁战知道他在等曹顺,就道:“要不我自己去吧,不用等曹顺了。”
何平惊讶的说:“你行吗?”
袁战拍了拍胸脯,自豪的说道:“都这么多年了,看都看会了,没问题,保证干好了。”
何平有些犹豫。
王捕头不耐烦了,就道:“没什么大事儿,就一个野和尚,去了查验一下,收回来就是。”
何平这才放心,嘱咐了袁战两句,就心急火燎的向大堂走去。
要搁在以前,袁战还真不敢答应,但现在不同了,别说一个和尚,就算两个和尚,三个和尚,何惧之有。
但这话还不能直接说,得给何平和曹顺留点颜面。
毕竟他们几个人都是有分工的,贸然前去,曹顺知道了肯定要闹的。
这不是抢别人的饭碗吗。
现在曹顺不在,何平又有事情走不开,那就怪不得袁战主动争取了,否则还要罢工不成。
袁战回屋拿了他爹留下的宝贝家什,再把银蟾别到发髻上,跟着王庆也出了门。
就在三清观不远处,一个胡僧蜷缩着身体,耷拉着脑袋倒在墙上,刚死不久。
为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是胡僧呢?
因为大晋朝的僧人是不留头发,不留胡子的,而这个僧人,虽然穿着一身宽大的僧袍,剃了个光头,下巴上却留着一蓬罗圈胡子,非常醒目。
衙役的头目先上前看了一眼,一脸晦气的说:“这个妖僧,不知又招惹谁了,被人下此毒手。算是倒霉了。”
说完瞅了袁战一眼。
袁战连忙背着工具箱来到胡僧跟前。
先燃了一张镇灵符,洒上符水,等了一会儿没有变化,这才把尸体慢慢平放在地上,按照仵作操作手册上的规定,有条不紊检查起来。
前前后后看完,袁战诧异的抬头,说:“没伤啊。”
衙役头目根本就不关心伤情,摆着手不耐烦的说:“没伤最好,你看着写一下,收了吧。”
说完,大笔一挥,就在卷宗下面画了个圆圈,扔给了袁战。
袁战接住,眼珠一转,道:“差役大哥,我自己收就行了。你们要是觉得无聊,就去那边茶楼歇着吧,完事儿我叫你们。”
衙役对他的建议非常受用,说道:“好吧,那就辛苦你了。”
然后几个人就进了茶楼,只剩袁战自己在这里收尸。
其实就算他们不走,收尸也都是仵作的事情,衙役很少给帮忙。
袁战执着笔在卷宗空白的地方添上几行字,作了一个简单的描述,然后取来草席卷起胡僧的尸体,用麻绳一拴,给扛到板车上。
放好以后,口诵三声佛,在心中默祝起来:“愿居士从此放下心中业障,早日脱离尘世浮华,魂归极乐世界,投胎转世,免受业果之苦。”
祷告完毕,眼前忽然一阵刺目的白光闪过,功德林的高大华表以一种全新的佛光普照的形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金光灿烂,异彩纷呈。
一束金光洒落在袁战身前,从草席里面拘出胡僧的鬼魂。
鬼魂的意识尚在,宛如真人一样竟朝着袁战顿首一笑,这才大步走上金光大道。
袁战吃惊的看看草席,发现里面鼓鼓囊囊的尸体还在。
那就是死了。
只是他的鬼魂,也太吓人了。
死都死了,反正也活不过来,搞这么大排场干嘛。
走马灯一晃而过,僧人的生平就跟一部动画片似的,从蹒跚学步的小孩开始,到少年,到青年,再到中年,最后结束,当了一辈子的和尚。
死亡原因不是他杀,属于寿终正寝。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最让人震惊的是,胡僧的灵魂在华表上一步都没有停,就跟登天梯一样,径直到了最上面,在第二层右首最末一位的位置上停下了。
当然,原先那个位子上的灵魂,还有后面这许许多多,都自觉的往后靠了一格。
“哦,规格够高的。这是要成佛的节奏啊……”
袁战忍不住叫道。
说完才发觉不对,连忙向两边看去,惊讶的发现,但凡他能够看到的人都不能动弹了,有的张着嘴,有的带着笑,竟在这一刻定格了。
“这是……”
袁战也是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就想要走,但是还没等动弹呢,眼前一花,脑中浮出一卷经书。
经书徐徐展开,一个充满前世梵音唱法的经文咒语,就在耳中回响了起来。
“南无地藏菩萨摩诃萨,南无……”
经文听着有点儿耳熟,音乐的旋律充满魅惑,很容易让人沉浸其中。
袁战的耳力本就超群,何况乐声诱惑满满,所以只是听了一会儿,就不敢再听了,连忙提聚元气在体内运转,以元力对抗梵音。
这一招果然有效。
歌声虽然还是清晰可闻,但魅惑之力却大打折扣了。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袁战差点就扛不住了。
大概是受到经声的召唤,无数的鬼魂从大地上爬起来,争先恐后投入金光之内,走进功德林。
这些鬼魂可比袁战在太平庄遇到的还多,形状也是各式各样,恐怖程度就好像进入了阴曹地府,漫天遍野,阴风惨惨,鬼气森森。
冷,发自内心的冷。
袁战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发现手里空空如也,啥也没有。
阴蚀果呢?
加持功力的星光呢?
以物易物的功法兵器呢?
袁战感觉很生气。
什么意思,抢买卖嘛。
功德林可是他随身带来的,凭什么要给这胡僧做嫁衣。
你有本事吃肉,也行,那怎么也得给口汤喝吧。
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嗷一嗓子叫道:“停!”
就这一嗓子,世界为之改变。
鬼魂全部顿住,然后化成飞灰,转眼不见了。
衙役和路人的嘴能合上了,笑也过去了,一切终于又恢复了正常。
只有功德林的华表,依然矗立在他的眼前,这是袁战所独有的。
经书终于全部展开,最后面有几个以隶书体撰写的大字:地藏王经。
经书展现真容,功德林化作一道金光飞进袁战体内,滋养肉身,灌注丹田,为袁战增加了十年的功力。
袁战仔细感受丹田气息的变化,元气汩汩流淌,浑厚强劲,与之前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十年,这还差不多,再加上袁战超度鬼魂得来的十几年功力,总共将近三十年,足够迈入一流高手的行列了。
当然,遇到顶级高手,或者修仙士,还是白给,毕竟修行考验的不只是一个人的修为,还有修行的功法、法术、法器等等。
“袁战,发什么呆呢,走了。”
王庆在前面叫他。
袁战从失神当中回复过来,这才发现他们已经从茶楼里面出来了,就连忙推起板车,跟在他们后面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琢磨。
地藏王经,难道是用来超度亡魂的。
刚才可是经声一响,数不清的鬼魂从大地下面出来,争抢着被功德林超度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比他一个接着一个的超度,强多了。
省时,又省力。
看来这一趟来的挺划算,既得了十年的功力,又得了一卷超度专用的经文。
我说各位看官,什么时候要打仗了?
到时候,我的地藏王经就可以大展神威了。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京城里面但凡是做晚上生意的全都亮了灯笼,照得店内店外都非常明亮,站在街上一眼望去,就跟点燃了一条长龙差不多,壮丽多姿。
当然这会儿人还是比较少的,等到大家都用过了晚饭,在家闲的无事可干,就会三五成群的结伴出来,开始逛夜市了,到那时才叫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袁战刚穿越过来,还没有机会领略京城夜市的风采,所以一边走一边眼睛不住的往两边浏览,渐渐就落在了王庆等人的后面。
不过袁战不在乎,刚才就听王庆跟两个差役说待会交了差去得顺楼撮一顿,最好他们现在就走,他一个人回去交差也没问题。
反正就一个异域来的和尚,谁还把他当回事儿不成。
说来也真怪,越是不想当成事还真就越是来事。
就在袁战拉着板车经过一家专营文房四宝的门面时,忽然就从店里面冲出一个人来,二话不说就扑到了板车上,抱住了卷着番僧的草席。
袁战被吓了一跳,赶紧停下车,回头一看,愣了。
这年月,还有人喜欢死人的,该不会是个恋尸廦吧。
虽说尸体用草席卷着,看不到头脸,但这种情形很明显,一看就是收敛的尸体,很多穷苦百姓死后买不起棺材,都是这样处理的;况且他还穿了官服,但凡有点儿社会经验的也明白是出了命案。
再看当事者,竟然是一个十七八岁唇红齿白的英俊少年,看穿戴就不是一般的人家。
袁战拍了拍额头,感觉真是出门遇见鬼了,就这一天的功夫什么事儿都让他给撞上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天可不就是跟鬼和死人打交道了吗。
“哎哎,老兄,干嘛呢,这是死人,这么抱着,你不瘆的慌?”
袁战来到一旁,试着劝道。
可是少年就跟痴迷了一样,愣是抱着草席不松手,根本不管里面卷着的是一个死人。
跟着少年从文具店里出来的还有两个人,看穿着应该是府上的仆人,看到少年抱着死人不放两人都被吓傻了,直到袁战说话这才连忙抢上去,想要把少年从车上拉开。
可少年死活就是不松手,嘴里还咿咿呀呀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袁战看着奇怪。
这人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旁边的路人看到这种怪事,也都站下不走了,指着少年窃窃私语。
两个仆人又求又扯的,可依然没有成功。
这时王庆听到喧闹声,带着两个差役又转了回来,不由分说指挥他们上前拉人。
怪事也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原本文文弱弱的书生,忽然松开抱着草席的一只手,反手过来,啪啪两声,打了差役两个耳光。
差役的脸上顿时就留下五道血手印。
“哎呀,妈呀,这小子下死手!”
其中一个差役大叫着,噌一声拽出了腰刀,举刀就要砍向少年。
吓得两个仆人大声叫道:“官爷住手,他可是太常府张老大人家的公子,砍不得啊。”
太常府三个字的分量太大了。
差役一听就傻了,身体僵在天上过了半天才恢复过来,举刀的手哆嗦着,心虚的说道:“哎呀,原来是张大人家的公子啊,你、你……您们怎么不早说,这误会闹的……”
王庆也傻眼了。
刚才还想着快点办完差事,跟狐朋狗友凑酒局去,可是太常府的名号太大了,还是他们家的公子,他哪还敢走啊。
呆了半天,才试探着问:“请问管事大人,贵公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出什么毛病了?”
仆人一听就瞪起了眼睛,怒道:“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家公子身体一直好的很,能有什么毛病。今天……今天是有点儿反常。那什么,你赶快派人去请大夫,好帮我家公子诊断一下。”
王庆赶紧回道:“好好好,我这就派人去。”
一扭头看到袁战,就没好气的说道:“你,赶快去请大夫。”
袁战无语,但是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能遵命。
不过转念一想,又回来了,对王庆说道:“我看这位公子不像有病症,请了大夫也没用。”
王庆怒道:“那你说怎么办?”
袁战道:“让我看看吧,许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也未必呢。”
说着不等他们开口,上前一把抓在了少年的后颈上。
因为手上灌入了元力,所以抓住少年以后就将他的身体控制住了,这时不想松手也得松手,一叫劲,成功把少年从车上给提了起来,放到地上。
两个仆人大喜,连忙抢到少年的身边,又是弹衣上的尘土,又是好言安慰的,好像刚才的功劳都是他们的一样。
并且看到袁战还在抓着少年的后颈,其中一人就愤怒的吼了起来:“你还抓着公子干什么,赶快松手。”
袁战看不得这种拍马屁的嘴脸,就道:“好,听你的,松开了。”
说完手一松,人往后倒退了五六步。
哪知他刚一退后,就听到啪啪、啪啪两声连环脆响,少年双手齐施,各打了两个仆人两记耳光。
这一次比刚才打差役还要用力,直接就把两个仆人打的飞了出去,一个撞到了墙上,一个摔到大街上,半天没爬起来。
而且这还不算完,少年又冲向了一旁看热闹的路人,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就有两个人又遭了殃,被打的鼻青脸肿,摔倒在地上。
王庆等人急忙上前阻止。
可是在几人知道了少年的身份,根本不敢全力镇压的情况下,哪里能够控制的住他,几个回合下来,不但没有成功,身上脸上可全都挨了几下。
王庆咋呼着后退,见袁战在一旁叉着手看热闹,想到刚才他一下就制服了少年,手法犀利,令人叫绝,就索性连称呼都改了,大声叫道:“老袁,别光看着,快上啊!”
袁战无奈,只好挽着袖子又走了上去。
不出手也真不行了,搞的大街上鸡飞狗跳的,都快乱套了。
另外他觉得这里面还有蹊跷,少年可不像是得了什么大病,这从他出手果断狠辣就可见一斑。
那么如果不是得病,就一定是病找上他的。
而这个病,可不是普通病,应该跟神、灵或者妖、邪有关,而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见袁战挽着袖子走过来,四名差役刷一下往后退,跑的比兔子还快。
袁战无语,但既然答应了,也只能打肿脸硬上了。
况且少年见他过来,竟舍弃了他人,气势汹汹的直奔他而来。
袁战没有躲避,直到少年冲到面前,一只手拍向他的面门,这才猛的往旁边一侧身,左手轻巧的搭在他手腕上,一勾,一抓,顺势把少年的胳膊别到了背后,同时右脚向前急跨,正别在少年的腿上。
少年顿时站立不稳,身体向前扑倒,被袁战按在地上。
当然这都是表面的,背地里还有袁战已经变得非常强大的元力,直接封在少年的四肢经脉之中,令他无法动弹。
“哎呀,太好了!”
王庆大叫着跑过来,吩咐那几人赶快找绳子把少年绑了。
这会儿就算是太常大人的公子也不行了,放开他,就真要出人命了。
两个仆人哼哼唧唧的过来,虽然还在说一些不靠谱的废话,但也只能如此了。
少年被绳子绑住,袁战也松开了手。
几个差役把他架进文具店里,其中一个赶紧回府里报信,另外请求支援,毕竟这事儿关系到太常府,谁都不敢怠慢了。
仆人也找了一名伙计,让他去府上报信。
就在这些人都忙活的时候,袁战忽然感觉一股寒气从少年身上离开,直奔他而来。
果然有问题。
袁战心想。
为了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袁战不动声色,任由那一股寒气转到他的身后,蹦蹦跳跳的踅摸了好一会儿,终于要扑到他的身上时,忽然转过身去。
功德林的碑影在他的眼中浮现出来,瞳光代替了接引灵光,正照在寒气上面。
寒气里面隐藏的生灵便显现了出来。
果然是太平庄逃掉的女鬼。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女鬼被功德林照过以后,不但袁战看得到,就是旁边的王庆以及其他百姓也都能看到了。
于是就引起了一片骚乱。
人们惊恐的叫喊着四散而逃。
很多人一边跑一边喊:“文墨店里闹鬼了,太吓人了,大家快跑啊……”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整条街也跟着动荡起来。
有人正在酒楼里吃饭,听到消息以后从窗户里面探着脑袋,既紧张担心又好奇兴奋的朝这边张望。
附近几家门面的掌柜和伙计全都跑光了,一听说旁边有鬼,谁还敢留在这里。
王庆脸吓得煞白,手里举着刀,哆哆嗦嗦的跟同伴一起缩在袁战的身后,不敢出来。
他们只是普通的捕快,不是保护京城的暗卫,更加不是修士,所以面对鬼物时谁也不敢乱来,生恐一不小心丢了自己的小命。
但是太常大人家的公子还在这里呢,鬼物出来以后,小公子就昏倒在地上了,如果这个时候他们都跑了,万一公子被害,别说太常大人了,就是校尉大人也不会轻饶了他们。
所以,他们还不能走,得硬撑着。
坚持了一会儿之后,王庆见袁战神情镇定,好像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就道:“老、老……老袁,怎么办啊,快拿个主意啊。”
袁战现在根本没有心思答理他。
他的注意力都在女鬼身上。
看得出来,女鬼对他还是充满恐惧的,虽然现出了身形,一直在跃跃欲试,但却始终不敢真的对他发起攻击。
这也许跟他之前超度番僧得了十年的功力有关,虽然只是半天的功夫,袁战自觉在修为上的差别还是非常大的。
但是,袁战却没想过将女鬼直接给镇压了。
之前就有过的,袁战对女鬼还是有些怜悯的,如果有可能,他还是希望将她超度了,而非消灭。
只是她不配合的话,超度也无法进行。
所以袁战就在这里默默的盯着她,既不放她走,惟恐她出去以后再害他人,也没有催动功德林强行拘魂,想给她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
时间就在沉默中一点点流逝。
文具店的地上也渐渐汇起了两条小溪流,都是从女鬼身上滴落下来的水珠积聚而成的。
忽然,一阵利刃破空的声响传进袁战的耳中,有人正踩踏着飞剑朝他们这边飞来。
有修士到了。
当然更有可能是暗卫,因为保卫京城是他们的职责,尤其这种鬼物出现的事件。
袁战往外瞧了一眼,又回头看向女鬼,虽然不能言说,但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
再不做决定,可就危矣了。
对峙了这半天,女鬼眼中煞气已然消亡殆尽,眼神重现当年清澈明亮的光彩,一丝童真扑面而来,挂满她的小脸上。
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时间无多了,女童忽然咧开嘴巴笑了一笑,虽然人长的丑但笑容很甜,然后眼睛一闭,两行清泪沿着鼻梁滑落下来,啪啪打在地上。
袁战轻轻叹了一口气,开始默默祷祝。
功德林伟岸的碑影在瞳孔中闪现,一道灵光照在女童的身上。
女童没有抗拒,任凭灵光将她拘起,缓缓送入虚空之内,奔向功德林。
在这期间,她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所以袁战也不确定,她生命最后的尽头到底是感谢他,还是怨恨他。
也就在这时,店外响起极轻的脚步声,一个身穿墨青色官服,英气勃勃,身形孔武有力的中年男子走进文墨店里,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问道:“鬼物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