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净几杂录 > 第五回 姐弟争气不欢而散 父子交兵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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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定非,自那日回了尘境,便把自己关在房内温书,除每日晨昏定省外,一概不问别事。又使自己的小厮名唤蘸碧者,去到昭宁公主府上,问七妹妹讨了几部琴书回来,没日没夜的看。大丫鬟泼茶一则担心他的身子,一则暗暗纳罕:太子爷素日只以乐养性,从不会专攻杂学而致荒废学业,况琴书箫谱早满满磊着几书架子,何苦向七公主要?倘或因这个事上有了不是,一时主子们问起来,自己如何交代?

一一想来,不觉对树长嗟。定非打帘出来,见是这般形景,笑道:“泼茶姐姐,你作什么?”泼茶一惊,忙勉强堆笑道:“爷往那里去?”定非道:“我去瞧七妹妹。”泼茶道:“手里是什么?”定非笑道:“你瞧错了。”话毕即走。泼茶忙吩咐蘸碧、簇绮跟上。

话说定非到了昭宁公主府,先问:“姐姐呢?”如玉捧上茶来,笑道:“公主进宫了,太子爷有什么话,不妨明儿再来。”定非笑道:“没有什么要紧话。长姐不在家便罢了,我找七妹妹说说话儿。”如玉道:“七公主不自在,现在还睡着呢。”定非忙问:“这是为什么?”如玉道:“一连几日只说胸膈烦闷,叫大夫瞧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如今还是吃药。”定非道:“我去瞧瞧她。”说着一径至七公主房中。

定寿吃了药才睡下,听说他来,忙挣着起来迎接。定非忙赶上来轻轻按住,笑道:“我略坐坐就走,你别起来。”说时,房内的丫鬟鸾竹送来一个倚枕,定非服侍妹妹靠着,自己坐在床边的冰绽纹围子玫瑰椅上与她说笑。细看她形容:病骨支离衣带宽,绿云瘦损不胜簪,纤腰盈握怕折断。侬命薄似风飘絮,天地应见怜。

因想炎夏永昼,夜亦难捱,常人也罢了,久病之人本就少睡眠,便是长夜更长,枕簟如焚,更心疼不止,于是问松枝:“妹妹一夜醒几次?醒时作什么?”松枝道:“往往中夕起来,呼灯念书,直到天亮。”定非叹道:“多灾多病身,如何禁得住这样?”定寿正要怪丫头多嘴,一时咳嗽不止,定非忙拿帕子替她掩了。

喘息一回,勉强堆笑问道:“哥哥今儿作什么来?”定非便将琴书奉上。定寿道:“不是什么要紧东西,哥哥不必着急送来。”定非道:“是为解惑而来。”定寿道:“哥哥知道的,吾志原不在此。况哥哥素工音乐,尚且不知,旁人更不能了。”定非道:“自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定寿道:“说起来,我正好有一件东西给你。”说着命松枝取下挂壁古秦筝,拿手帕子细细擦了,方递给他。

笑道:“这是金姑娘送与我的。依我想来,筝若有灵,定要寻个知己,送给我便耽误了。”定非正抚弄筝,听得这话,不觉红了脸,轻轻点头道:“只此好物,堪配她为人。”定寿看他待说不说的,倒也心里奇怪。定非笑道:“仔细冻着。好生睡罢,明儿我再来看你。”掖一掖被,起身要走。定寿知道他秉性多思多虑,凡他不肯说出来的,便是问也无济。遂命人好生送了出去。

却说定非回至家中,因南风薰薰,心内尚有许多事儿不能放下,不禁扣窗叹曰:“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正唱着,丫头来报。尚未听真,早有人笑道:“窗前谁家相思郎,欲代闺声?”如此招摇,不是她,却是那个?定非微微一笑。

只见:堆鸦云鬓堕翠翘,银红裙裥皱宫纱,轻罗小扇飞玉蝶,雪足步步是莲花。正是五公主齐定婠。掩面笑曰:“开辟鸿蒙,谁为情种?”说时,便将手中的扇子轻轻摇着。定非顿觉异香拂脸,今时景勾起旧时情,新愁叠旧恨,几乎不能自已。却因姊妹面前,只得勉强忍耐。定婠心中很看不上他的颓丧,使随身丫鬟錾花掇了一个紫檀如意坐墩,就近坐了,直问何事。定非只笑不肯说。

定婠也是一个天性极聪颖的人,平素好读牡丹之文,见此形景心内一动,便故意说道:“天下无难事,只待有心人。”觑着眼看定非,忙又说道:“我有好法儿,能解得哥哥心中烦难。”定非笑道:“长姐说你这几日心不静,命你不许出来闲逛,你倒不怕了。”定婠抿嘴笑道:“你不信,慢慢的看着就是。”说罢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碣石调幽兰》来,随手翻了翻,递给錾花。

回身笑道:“我要你屋里一个丫头,只要伶俐的。跟了我去,不日哥哥的烦恼自然解了。”定非笑道:“讨人容易,只别闯下祸来。”想了想,指了弄晴服侍。定婠上下细细打量了一回,点点头。

复蹭到定非跟前,拉他的手撒娇道:“我的好哥哥,别成日家圈在屋里,好人也闷坏了不是!咱俩赛马去,逾辉马想你想得紧。趁着八妹妹不在,我也骑一骑她的乌骓,省得我眼馋肚饱的。”定非被她缠不过,因无奈笑道:“穿成这样,如何使得?”定婠闻言,却冲他一挤眼睛,悄悄拉起裙子,只见那脚上竟穿着一双长靿靴,引得定非笑她汉不汉胡不胡,男不男女不女。

定婠撅嘴道:“是骡子是马,咱们围场见真章。”说着就要拉他走。定非忙道:“改日再去罢。”定婠道:“我不!”定非笑道:“好妹妹,咱们穿的这个衣裳,叫长姐知道,又该骂了。”定婠道:“我预备着窄袖短衣、蹀躞带呢,再拿长姐压我,我可恼了。”如此,只好更衣随行。

谁知到了围场,正好撞见皇帝带着昭宁公主、二皇子与几位宗亲也在此演习骑射。旁的不须提,只说二皇子身骑白马,手挥金鞭,雄姿英发,无人不赞。定非一把拉了躲在背后的定婠出来,笑道:“是哪个天不怕地不怕?如今不许你躲,看你怎么是好。”定婠则满面堆笑,连连告饶。正没开交,昭宁不知何时已走过来,道:“射御同属六艺,不用受责。跟我来,皇上要问你们的功课。”并无别话,转身而去。定婠因长舒一口气,在后面伸伸舌头。

这壁皇帝一举目,见一对璧人站在跟前,不禁把朝政烦虑减去大半,笑命道:“既来了,去牵你的马,与你哥哥比一比射箭。”因观二子气象昂昂,便将一统中原的少年壮志再次勾起,如今自己鬓已成霜,百年之后,却不知何人可继承大秦江山?自己与孝文皇后生育二女一子,昭宁虽好,可惜是个女儿;定非敦厚有余而决断不足,倘若他即位,恐大权旁落矣;定规一则非皇后所生,二则雄悍太过,以之讨乱尚宜,以之治善则暴。兹事体大,不得不仔细,既要天下太平万民安乐,也要富贵荣华纲常不坏才好。

正想着,皇子们采猎而回。定非自是才倾八斗,论武艺,终不及定规,更难得的是定规还猎得一幼一老两只阳乌。帝心大悦,随从人等各得了赏赐。只待散去,昭宁悄悄说道:“乌鸟原在窠中,定非先见了,扣弦搭箭正要射时,却弃了。定规随后赶到,将之射下。”皇帝闻言点头不语,心内暗叹:“仁哉!”由此而推,定规射杀乌鸦的行径所带来的不祥隐隐在心。吩咐昭宁:“户部的谭涟做过你的门客,又有你的举荐,而今他卖官鬻爵犯了事,就交由你处置。”又道:“你八妹妹有信回来,问你好。她记挂彭儿,特寻了一个海上方随信寄来,你带回府去。”昭宁领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