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亭内,清泉的叮咚与竹叶的沙沙,都无法掩盖蜀道林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继承者?噬焰主君?这从天而降的名号,带着灼人的烫意和浓重的血腥气,沉甸甸地砸在他肩头。
蜀道林的声音依旧平稳,如同深潭不起波澜,但指尖那缕跳跃的暗红噬焰,却泄露了一丝内心的震动,究竟继承什么?
缘无烬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温润的青瓷杯壁,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亭外的云雾,回望那片血色禁地的形成之初。
“这坠星原,”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千年前,因前代噬焰主君陨落,其本命至宝‘噬焰甲’崩碎坠落于此而形成。虽无前人刻意设下的试炼传承,然天地法则自有其轨迹。炽凰的存在,她设下的夺舍之局,在漫长岁月中,于这片浸透吞噬法则的土地上,已悄然演化成了一道无形的‘试炼’。”
他目光重新聚焦在蜀道林身上,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这道试炼的核心,便是‘噬焰’本身!它择主,非择其力,而择其‘性’!寻常修士,纵使修为通天,若心性、根骨、功法与噬焰之力相悖,强行接触,非但无法掌控,反会被其吞噬焚毁,化作这矿脉下又一缕亡魂养料。炽凰夺舍,亦是此理的反噬体现——她欲借躯壳摆脱噬焰,却始终受其桎梏。”
“而你,”缘无烬的语调带着一丝奇异的赞许,“蜀道林,你不仅未被噬焰之力侵蚀反噬,反而在绝境之中,以其为薪柴,将其吞噬炼化,化为己用!此乃噬焰之力对你最本源的‘认可’!这便是冥冥之中,你通过了这天地自成的试炼,继承了这‘噬焰主君’之位!”
蜀道林沉默。他摊开手掌,那缕暗红的火焰安静燃烧,带着毁灭与吞噬的气息,却又温顺地臣服于他混沌归元诀的掌控之下。这便是认可?更像是一种强加的因果。
他抬头,目光锐利如刀:“那么,赤烬门呢?与这噬焰主君,又有何关联?”
缘无烬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这赤烬门,其根基,其传承之火,最初便是由前代噬焰主君亲手点燃!它本就是噬焰主君麾下的外置势力之一,如同臂膀延伸。后来主君陨落,其核心势力遭遇大劫,几乎覆灭殆尽。唯有这赤烬门,相对独立隐秘,加上门中先辈浴血死战,才侥幸保存下微不足道的火种,于废墟瓦砾中挣扎求生,历经千年蹉跎,方有今日之气象。”
他看着蜀道林,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你是新任噬焰主君,身负前主遗泽,更掌控了噬焰之力。你的出现,对如今的赤烬门而言,无异于沉寂万载的火山骤然苏醒。有人会视你为复兴的希望,点燃沉寂的热血;亦有人会将你视作打破现有权力格局、带来灾祸的变数……这潭沉寂多年的水,注定又要天翻地覆了。”
蜀道林的心猛地一沉!果然!这烫手的“主君”名号,哪里是什么机缘?分明是插向他心口的毒刃!赤烬门千年发展,早已自成体系,高层长老岂会甘心头上突然多出一个“太上皇”?尤其是他如今修为不过结丹初期,无异于小儿持金过闹市!
“前辈,”蜀道林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抗拒,“这噬焰主君之名,我受之有愧,更无意担当!能否就此作罢?我只求离开此地,此间种种,与我再无瓜葛!”他只想摆脱这漩涡,继续自己艰难却自在的修行之路。
缘无烬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反应,并不意外,只是轻轻摇头:“名号烙印,岂是你说不要便能不要的?噬焰之力已融入你身,这坠星原的法则已对你敞开部分权限。赤烬门中,自有秘法感应主君气息。你此刻若走,落在有心人眼中,便是暗藏祸心,意图他日携噬焰之力卷土重来,颠覆山门。届时,你面对的将是整个赤烬门不死不休的追杀。”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安抚与力量:“不过,你亦无需太过忧虑。赤烬门传承至今,门规祖训仍在——‘以力为尊’!这是刻在开派祖师殿前玄铁碑上的铁律!门中并非铁板一块,亦有诸多忠于前代主君遗志、渴望主君归来的力量。只要你展现出足以匹配‘噬焰主君’之名的实力,同阶无敌,横压当代!那些心怀叵测者,纵有千般算计,万般不甘,也只能俯首噤声!此路虽险,却是你唯一生路。”
缘无烬的目光变得郑重:“老夫既引你至此,自不会袖手旁观。在你真正拥有足以震慑宵小的力量之前,老夫,便是你的护道人!为你扫清前路荆棘,护你道途周全!”
护道人?!
这三个字的分量,重逾山岳!蜀道林心神剧震!一位深不可测、至少是元婴级数的恐怖存在,竟然主动提出要为他护道?天上掉馅饼,也莫过于此!这巨大的“馅饼”砸得他有些发懵,同时一股更深的寒意也随之升起——世间绝无无缘无故的厚赐!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眼神恢复澄澈,对着缘无烬深深一揖,姿态恭敬而坦诚:“前辈厚恩,道林铭感五内,不敢或忘!前辈甘冒奇险,为晚辈护道,想必……亦有需要晚辈效力之处?若有差遣,只要道林力所能及,万死不辞!”他必须弄清楚这背后的代价。
缘无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此子心性,果然不凡。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悠悠地又斟了一杯茶,茶香袅袅。
“确有一事。”他放下茶壶,目光投向亭外虚无缥缈的云海深处,带着一丝悠远的追忆与凝重,“一个地方……一处关乎老夫毕生所求的‘绝地’。然,那地方规则诡异,排斥老夫这等存在,修为越高,反噬越烈,强闯必遭祸端,形神俱灭。唯有噬焰主君方可进入。”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蜀道林身上,眼神灼灼:“你身负空灵根,乃亘古罕见之异数,更兼特殊功法,放心,你身上的秘密我不会过问,待你修为足够,至少……需达元婴之境,老夫会将一切和盘托出,恳请你助我一探那绝境之秘!这便是老夫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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