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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二、三……七,八!算上坡下的那具,死了九个……天呐!”

“四周都查过了吗,人头呢?”问话的是清溪县新任捕头吴朝青,这人身形中等,圆脸白肤,年纪约摸二十出头的样子。

“没找到。”捕快们回答。

吴朝青越发紧张起来,自己上任头一天便遇到这样的大案,从大清早接到山民报案后赶到现场,到此时已近正午,除了九具无头尸身,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也没找到,他着急的喊道:“四下里仔细搜搜,看可有发现凶器!”

“查过了,也未发现凶器!”手下的捕快和差役都聚在了一起,望着这一地的尸身,这样诡异的现场,就连经手过多起命案的仵作也是惊出一身的冷汗。

“吴捕头,他缓过来了。”此时留在殿内搜索的捕快简大康喊道。

众人回到前殿,围观着一个瘦弱的道士,这人批头散发,道袍和脸上满是污泥,靠在前殿的柱子上,脸上惊慌的神色还未褪去,身子还时不时的哆嗦。

简大康问:“你是哪座道观?荒山野岭的,为何在这里停留?”

那道士吓得一点点往后退,最后靠在了墙边,吴朝青赶忙蹲下身来,缓声安慰:“你不用怕,我等都是清溪县的捕快,是来救你的。”

此时一位村民递上装水的葫芦,道士一把接过葫芦,猛地喝了几口,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吴朝青见他情绪稍缓,便继续问到:“你……看见了什么?”

道士听得这么问,又是猛地浑身一哆嗦,蜷缩在墙角打起颤来,水葫芦也掉在了地上,他颤颤巍巍的答道:“鬼!”

吴朝青心中大骇,赶忙问到:“你说什么?”

屋外又有雷声从重山之间传来,乌云密布,怕是又要下雨了。

“是鬼,他们的头都被鬼吃掉了!”道士继续颤抖着说到。

“他们是谁?”

道士没有说话,只是捂着头,拼命地往墙角靠,似乎要找个墙洞钻进去才肯罢休。

“你说的这鬼……生得什么模样?”

道士双手抱头,不停的摇晃躲闪,看样子是想到了不堪回首的场面了,吴朝青心下一凛,意识到自己也许不该问。

“吴捕头,刘师傅喊您上来一趟!”吴朝青还想再问,忽然听到一名捕快从后殿外的坡上喊到,神情慌张。

吴朝青对身旁的石匠和差役说道:“把他扶到门前见见光透透气,待会一会儿送到衙门好生看管,记住!看好了,千万别激他!”

说完便起身,快步往后坡方向冲去,出门时,大雨又至。

吴朝青自言自语道:“九具无头尸身……这得是多凶悍的歹徒?”

他望了望蹲在地上的仵作刘七,随行的四位捕快,只有他会验尸,吴朝青一直再等他说话,可刘七自从进到这院子后,却一言不发,他只顾左右观察满地的尸身,一边画图标记,一边不住的摇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吴朝青的神经也终于快绷不住了,据说人恐惧到了极点就会产生愤怒,他厉声问到:“老刘,你看了半天了,到底有何门道……歹徒用的什么凶器?”

刘七起身慢慢说道:“看不出来,这可不是一般的利器,太快了,太快了……齐刷刷的削断了九个人的颈骨,只是……”

吴朝青问道:“只是什么?”

“这些人似乎未做反抗,就被取了项上人头!”刘七指了指四周,接着道:“你们看,这四周并无打斗、挣扎的痕迹,从这些人倒地的姿势看,似乎是刚进入屋内就被毙命了!”

“何以见得?”吴朝青知道此时需要安定人心。

刘七继续说道:“这屋内和前殿的尸体一样两腿间跨度很小,和坡下那位死者不同,那位两腿相距有一大步的长度,且身体向着坡下,想必死之前是受到惊吓或者被追赶!”

吴朝青脑中闪过一个画面,急于印证自己的推断:“难道是坡下那人是见到这三人被杀,逃往坡下时,别人从背后斩杀的?”

刘七点点头道:“有这种可能,或者是死前见到这三具尸身,吓得逃下山去……”刘七突然停住了,翻开一具尸身身上压着的一木玉牌,惊讶地问到:“咦,这是何物?”

吴朝青赶忙上前,见一块三寸见方的木牌,一头系在死者腰间,一头挂着金黄色的穗儿,看样子不像是民间的物件,细看木牌正面赫然刻着四个大字“威远镇府”,这下看得吴朝青冷汗直流,吩咐众人翻看其他尸身。

捕快们翻看了其余几具尸身后回答:“吴爷,他们腰里都挂着这样的木牌!”

吴朝青颤抖着说道:“这些都是威远节度使帐下的军官,为何如此轻松就被人取了吃饭家伙,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难道是中了埋伏,难道真的是……”

他忍不住想起刚刚那疯道士的话。

“吴捕头,这案子非同小可,不如留人看守现场,回县衙禀报之后再做打算?”一旁的差役简大康提醒道。

“也罢,小何、小张,你二人骑快马去向吴知县禀告案情!”吴朝青对两位属下安排道,又转身对刘七说到:“老刘,你带两位弟兄留下继续勘验,也请诸位石匠兄弟辛苦协助看守现场!其余人,跟我走!”

众人得令便各行其是了,捕快简大康跟随吴朝青一路小跑,来到竹林外,他提醒道:“吴捕头,这案子怕不是一般贼人所做,仅靠咱们几位怕是也无法对付了!”

吴朝青翻身上马,此时他再也绷不住了,握住刀柄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水,说道:“去找司爷,眼下恐怕只有他能查出真相了!”

“驾!驾!驾!”一记记长鞭抽再马背上,马蹄扬起黄沙,高高跃起,嘶鸣往清溪城的方向狂奔。

……

清溪城东,顺义牌楼下是连着城门的大街。

大街往北二里的两厢,分别是百花楼和货栈仁泰坊。

不知是何原因,仁泰坊上板歇业多日了,可百花楼还是一如往常的热闹。

“什么?十两银子?”

“对,这可是我全部家当了!”

鸨母杨三娘有些轻蔑的笑着,旁边站着的龟公胡光也是一脸惊讶,这是他们今天谈的一笔买卖,买主是清溪县的衙兵司小原。

他正在杨三娘对面坐着,司小原一副底层士兵的装束,头戴范阳笠,方方正正的脸,络腮胡子,右脸颊依稀可见一方金印,这是发配的标志,像他这种在边军打过仗,因战功调任内地当衙兵的倒也不稀奇。

此时杨三娘脸上还挂着笑容:“我听说,知县吴大人把您捕头的位置给撸了,不知道现在您当的什么差?”。

司小原有些羞愧:“司……司厩官!老胡,你嘴够快的啊,这事我可就告诉你了一人!”。

胡光满脸堆着笑,点点头,看样子司小原被撤职的事确实是从他这漏的口。

杨三娘说这话时直直盯着司小原,破口大骂道:“好你个养马的配军,连个品级都没的人!十两银子,您就想给姑娘赎身?你当我百花楼这是什么地方!”。

司小原听着这话,低着头,脸颊的刺印似乎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疼痛,从脸上传到心里,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咳~咳咳”胡光用胳膊怼了几下他婆娘,然后笑着往司小原茶碗里续了水。

“杨嬷嬷,这您就错了,我不只是一个没品没级的司厩!”司小原喝了口水。

杨三娘有些好奇,问道:“呦,县爷还给你留了什么位子?”

司小原苦笑道:“我这不还兼着打更的差事呢嘛!”,胡光听后一口茶差点从嘴里喷出来。

杨三娘白了他一眼,嗔道:“你这是想消遣我?”。

“全县的百姓安危系于司某一身,何等重担要职所在?”司小原没打算停下。

胡光过来打圆场:“好啦,司爷呐,改天再来吧,今日杨嬷嬷心情不好。”

司小原还不死心:“杨嬷嬷,这些银子就当是给您买胭脂水粉,您让我见红玉一面,问问……”。

杨三娘还是很坚决,把桌上银两又推了回去:“拿走,拿走!我告诉你!我这百花楼固然不是深宅大院、名门望族,但姑娘赎身,也得讲个父母之命,你明白?”

司小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情愿地起身准备离开。

“司小原!”杨三娘叫住了他:“我听说自打咱这清溪城转运花石起,你的同僚个个都升官了,便是你的徒弟之中,也有几个升到州府里去的,我就不明白了,这些年唯独你不升反降!”

司小原笑了笑没说话,确如杨三娘所说,自己活了几十年,真就活了一个惨淡。

“这样吧,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你拿二十金聘礼来,咱们就好说!”看样子,杨三娘发了最后通牒。

“二十金,这也太…在下,实在是…”

“你可以去街面上打听打听,自打有这百花楼起,就一直是这规矩,你要有这能耐,我给你一个月时间。”

“好吧,您容我想想办法,一个月内我一定再来。”司小原朝着杨、胡夫妇作了一揖,扭头便走。

离开百花楼,司小原在护城河边找了一处阴凉僻静之地靠着,官道和城外的运河上,一辆辆满载石料、木材的大车正往城内行进,纤夫的号子声,此起彼伏。

望着往来行人,司小原感慨,数年间,眼看着这座小城日渐繁华,可热闹是别人的,他还是一无所有。

想来在这一县境内,除了正堂知县和二老爷县丞,最受人尊重的就提刑了,可现在走在街面上,除了一些受过他帮助的街坊,还能客气的招呼一声“司爷”,其他人都不怎么正眼瞧他。

这几日他的心情也是烦闷到了极点,因为不愿掺和花石纲转运一事,月初的时候县令大人以“老不堪用”为由,撤了他捕头之职,十两银子打发他去和马厩的老军轮岗巡夜打更,心想难道真要少走二十年弯路……毕竟自己也曾管着一方的刑狱和治安,手下狱卒和捕快也有二三十人,按说也倒是个能捞油水的好差事,可他一直与民秋毫无犯,也没攒下积蓄,可现在就算他想捞,也没机会了,就靠他一个月三十贯钱的禄米,那得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攒够二十金。

……

“咚~~咚~~”城楼上暮鼓响起,申时了,还有三刻钟就要关城门,司小原不情愿的起身,今夜子时以后是他巡街,他必须回去了。

进城后,司小原先去了瓮城角楼下边的酒肆打了一小坛子酒,又在食铺买了些熟食,边喝边喝着往官厩走。

走了一阵子发现路不对,眼前的大门紧闭,一抬头便看到了大门的幌子上写着“仁泰货栈”四个字,扭头看看对面,才知道自己鬼使神差地又走到百花楼子来了。

他不想再往前走了,便在牌楼下坐着,嘴里念念有词:“二十金,一个月……”。

司小原突然冲着百花楼内大吼一声:“等老子一个月,一定赎你出来!”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他的喊声被车水马龙声盖过了。

司小原喝了口酒,嘴里继续嘟囔着:“不就是二十金嘛……瞧不起谁呢!”

忽然,司小原感觉身后有人靠近,直觉告诉他,有一只手正伸向他的肩膀,他本能的一个反应,便是以最快的速度拿住那人的手腕,不让他有进一步袭击的机会,而后顺势一股暗劲输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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