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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呦~嘶,嗬!”一阵低沉惨叫,这叫声略显苍老和沙哑。

“我这条胳膊要废了!”

司小原扭头看时,原来是打更的老军郑鞍,司小原赶忙上前扶起。

“怎么还是这么大劲儿!”郑鞍弯腰,一手按着自己的手腕。

司小原也帮他揉着手腕,满脸的愧色,说道:“郑伯,我这不过才使了三成的力气!”

郑鞍好容易缓过来:“你是把我当成夏军的探子了吧?你当还是在泾源路戍边呢!”

“哪的话……对了,不是说好了前半夜您当值,后半夜我去替您么。”司小原这才想起问正事。

郑鞍慢慢地站直了身子,揉着自己的胳膊和手腕,答道:“新任捕头吴朝青在官厩等你半天了!赶紧去县衙一趟!”

司小原又喝了口酒,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新官上任,有的他忙了,找我作甚?”

郑鞍一把拿过酒坛子,说到:“怎么还喝上了啊,快去吧!看着那吴小爷挺着急的,兴许是有什么案子。”

郑鞍提着酒坛子就离开了,司小原也只好起身,前往那个他最不愿去的地方。

……

戌时,又是大雨,清溪已入夜,县衙灯火通明。

吴朝青正在门口来回踱步,看样子已经是火烧眉毛了,旁边还站着两位捕快,一个高瘦,一个略矮但壮实,正是他昔日手下张丰和简大康,这二人看是司小原到了,立马躬身作揖。

吴朝青见着司小原赶忙说道:“师父,这案子只能靠您了!”。

司小原没有说话,他挥挥手,示意进屋后再做打算。

进入大堂的时候,堂上已经有人在座了,可首座却是空的,就连知县吴天德也只坐在了次位,想必还有更重要的人物未入座,由此看来案子确实非同小可。

“司前辈,别来无恙!”左上首有人起身向司小原抱拳欠身,这是军中的礼节。

“这位上官是?”司小原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这人。

那人笑了笑道:“延州一别,十年了,前辈应当是记不起来了。”

吴天德介绍道:“这位是威远节度使府参军方博谦方大人,今天专为黄竹岭的杀人案而来。”

吴朝青轻声在司小原耳边道:“他是三年前从泾延安抚使种老相公帐下调任的,方大人和您同在延州戍过边。”

“啊,原来是方……,小人见过方大人!”司小原赶忙还礼。

此时门口卫士高呼:“应奉局祁大人到!”

众人起身,司小原心中思量,应奉局可是专办皇命钦差,这空座想必是给这位祁大人设的。

果然,只见一人从签押房出来,匆匆走到首座前。那人微笑着点点头:“各位辛苦了,某姓祁,单名一个慵字,蒙圣上隆恩和童大人提携,恬居苏杭应奉局副提领一职。”

这位祁大人身材魁梧,声音却似女人一般阴柔,他身着窄袖紫衫和包肚、脚穿皮靴,头戴方巾,这是武将的便服,原来他就是祁慵,司小原在西北军中也听过此人的名声,只是一直未曾谋面。

祁慵见众人仍旧站着,摆摆手说道:“事出紧急,不必拘礼了,都坐吧!”

司小原、吴朝青看上峰们坐下后,也找了右侧靠边的交椅坐了。

此时堂下除了官府的人,对面还有一位熟人,司小原认得他是城南齐云观的观主潜虚道人。

祁慵一挥手说道:“清溪县,说说详情吧!”

吴天德朝吴朝青使了个眼色,吴朝青赶忙起身:“诸位大人,今早接到黄竹岭石匠的报案,说是靖节庵有内有命案,我等赶到案发地,发现了九具尸体和一个……疯子,仵作验过了,这九位被害的时间应是在三天之前。”

祁慵不解,问道:“疯子?在哪?身份核实了吗?”

吴朝青赶忙回答道:“回祁大人,人已经被安顿在衙门里了,这人是本县齐云观的道士,应当是被现场的惨状吓傻了,死的那九位是节度使府的军官。”

司小原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这花石纲,向来都是应奉局押送……敢问,为何这支押送队伍是节度使府的人?”

祁慵听司小原如此问,也是一脸的不快,转身对方博谦冷冷地说到:“别说你不知道,本提领也是好奇,方大人,你来和清溪县解释吧!威远节度使为何不通报我应奉局,私自运送花石纲。”

方博谦起身说道:“想必诸位都知道,下月初八就是今上登基二十载的吉庆,节度使为了进贺一事,自然是不敢怠慢,可是数月来寻遍了南国各处的奇珍异宝,也未找到配得上这等庆典的进献之礼,一筹莫展之际,清溪县有人前往节度使府禀告,说是在山中寻得一方玉石。”

祁慵有些不耐烦:“一方玉石,有何稀奇,这清溪本就盛产玉石。”

方博谦接着道:“祁大人莫急,那人说这方玉石全身透红,如侵染了鲜血一般,非比寻常,节度使大人好奇,立刻遣人前来取……这,这,这原本是要通告应奉局的,但虑及这进献乃是各府自家的事,况且应奉局为了花石纲一项,已是自顾不暇,实在不敢再叨扰贵府。还望祁大人明鉴!”

众人听到这才恍然大悟,眼下威远节度使虽镇守一方,但权势却被应奉局压过一头,节度使府为摆脱应奉局的节制,便想单独上表呈报祥瑞,向皇帝邀功。

“那为何又有道士?”司小原望向潜虚道人问道。

未等潜虚作答,方博谦立马解释道:“方才有一事在下差点说漏了,这进献宝石的正是清溪城南齐云观的潜虚道长,加上几位差官是头一回押送这等物件,更不熟悉道路,道长只派人当向导,是这样吧?”

潜虚起身稽首道说:“方参军所言正是!”

方博谦道:“道长放心,这案子事关节度使府、应奉局、清溪县,在下和祁大人一定竭力破案,会抓住歹人,还你公道。”

听完这话,祁慵脸色有些阴沉,有些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清溪县,案发地可有搜到此物?”祁慵似乎只关心花石纲的去向。

吴朝青道:“十匹马,一驾车,全都不见了,想是都被贼人掳去了!”

司小原心中疑虑不少,直到这时这才感觉合理多了,杀人总得有动机啊。

祁慵突然话锋一转,面无表情地问道:“这案子还有哪些人知道?”。

“除了到场勘验的捕快,全……全都在这了!”吴朝青有些磕巴,他不清楚祁慵这话的用意。

祁慵继续冷冷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众人默不作声,想必知道此案非同一般,如不能妥善处理,对上对下都不好交代。

方博谦提醒道:“请诸位到这来,一是通报案情,二来呢是大家商议商议,如何尽快破案,当然,再没破案前,先不对外告示,以免引起恐慌!”

祁慵又微笑说道:“事关重大,我只想提醒各位,十日之内找不回东西,我便无法和童大人回复,那么,童大人便无法和圣上交代,到时候大家都难逃干系!”那笑容里有一种让人如芒在背的寒意,接着道:“吴知县、方大人,诸位用心了!”。

说完便要起身离开。

“送祁大人到馆驿!”吴天德招呼吴朝青上去伺候着。

方博谦起身:“我来送祁大人,你等继续商议吧。”

方、朱二人走后,大堂内陷入了沉寂。

“潜虚道长您怎么看?”司小原率先打破了沉默。

潜虚支支吾吾道:“额……出了这种事,蔽观中已是乱作一团了,还有很多事等着贫道回去打发,诸位大人慢议,有消息劳烦一定告知在下!告辞了。”

见潜虚顾左右而言他,想必是有何难言之隐,未等司小原再问,他已经起身走了。

“县爷,您不觉得这事有蹊跷吗?”吴朝青问。

“有何蹊跷?”

“要不是我等传唤,这道士都不报官,难道不奇怪吗?”

“是呀,人丢了好几天了,换作谁不着急!”

吴朝青和简大康等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推论着。

“哎呀,人老了,这才戌牌时分人就困乏了,老吴,你们接着聊,我得回去睡会!”司小原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起身也打算走了。

“别别别呀,你见识广,请你来就是想让你帮着出主意!”吴天德满脸堆笑,放下了长官的架子,一把拉住了司小原。

“不行了,我得回去打更了!”司小原说,他本就不愿意掺和这事。

“这要是破不了案,咱们都得发配延州了,你能跑得了?”覆巢之下无完卵,吴天德说的也是实话。

司小原笑了笑回道:“我就是从延州发配回来的,大不了再来一次!”

“师父,您不能走啊!”吴朝青哀求到。

“这案子死了这么多人,我不信你能无动于衷!”吴天德知道遣将不如激将。

“是呀,司爷,您当了十几年的提刑典狱,现在州府的很多人都是您带出来徒弟,您一定有办法的!”简大康和张丰也劝到,他们跟随司小原的时间更早,知道司小原的手段。

司小原解下佩刀,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见吴天德有求于己,他也索性拿起了架子。司小原出身行伍,又是清溪本地人,入行也比吴天德早,因此在吴天德面前,他平日里是无拘无束的,吴天德仰赖他的资历和能力,也不在意。

“那好,我有三个条件!”

吴天德见有缓,便顺着司小原的话往下问:“你说,就是三十个我都答应你!”,他知道司小原特别能找机会伸手,忙向吴朝青道:“还愣着干嘛?赶紧给你师父倒茶啊!”

“好嘞!”

“这第一,打更的差事…”司小原呡了一口茶。

“好说,刚才有上官在不便开口,我正想跟你说呢,老军那我都打过招呼了,回头找别人替他,你还在县衙当值,我任命你为清溪副捕头,协助吴朝青破案!”

“县爷,要不,还是让我师父继续当捕头吧!跟着师父后面,我才觉得踏实!”吴朝青也想趁机撂挑子了。

“你这没出息的家伙!”司小原踹了吴朝青一脚。

司小原继续道:“第二,无论查到什么,都得听我的安排,你们不能擅作主张!”

“放心,请你来就是为了查案的,当然一切听你调遣!”吴天德又答应了,但不知道第三个要求会不会太过分。

“第三……第三,话说这么大案子……就没有赏金么?”司小原果然会找机会伸手。

吴天德有些犯难,这事能水落石出给上面一个交代,他的身家性命算是保住了,哪还敢提奖赏的事,但转念一想,今日只能先尽一切办法让司小原参与此案,才有转机,便道:“你放心,但凡只要查出宝石的下落,或是抓住行凶的贼人,不论几个,我就以清溪县的名义,再给你加五两黄金的安家费,如何?”

“二十金!没得商量!”

“这……”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司小原又要起身。

“十两如何?”

“关门关窗,防贼防盗……”司小原念叨着,收起佩刀,就往门口走!

“得得得,二十金就二十金!”吴天德一咬牙答应了。

司小原这才又回到座位,喝了口茶道:“话说这这破案,你得找疑点,不能光看表象!”,他继续若有所思地说到:“从清溪到钱塘,车马往返一趟约五日,即便这道士不报官,节度使府也该派人过问了!”

“想必这次运送的东西不一般,要不是出了人命,节度使府怕就没打算让我们清溪县掺和!”吴天德混迹官场多年,这点反应他还是有的。

吴朝青道:“这么说来,这趟押送原本就是秘密的!”

司小原和吴天德双双点头。

“你们看了现场,有无马蹄印或者车辙?”吴天德转身问吴朝青。

“连日秋雨,蹄印车痕早被雨水泡没了!”司小原替吴朝青回答了,然后继续分析“黄竹岭两侧皆是山石,秋冬时节,草木凋零,十匹马,没有草料,待不住的!”

“您的意思是?”吴朝青知道司小原不会无故说这种话。

司小原继续道:“官道出尽头青衣江渡口,渡口是专为花石纲转运设立的,往来的货物都有造册!”

简大康答道:“渡口那边,我下午跑了一趟,翻了近一个月的记录,没查到这支马队上船的登记!”

司小原微微一笑,似乎已有答案了:“如此,我敢肯定这些车马应该还在清溪!”

“你看看,还得是你师父!”吴天德喜出望外,心想着这二十金花得值。

“对呀,山里待不住,渡口没去,那只能是返回清溪了?”吴朝青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转念一想,问到:“那怎么找到这批车马呢?”

“我刚刚说了,能养活十匹马,肯定不是一般的小户人家。”

吴朝青给司小原续了茶水,他还是很困惑:“清溪城这么多大户,难道一家家找吗?”

司小原望着吴天德道:“我有一个法子倒是可以试试,只要东西还在清溪,找到马匹车辆应当不成问题!”

吴天德问:“什么法子?”

司小原站起身来道:“咱们到到签押房细说,另外,老吴,借您的大印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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