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平安心道,莫非他里面有起了什么变故?天啦,你莫非是一个人孤独久了,非要将我活活玩死,你们究竟哪句话是真的?心头一横,我管你如何,大不了一死。转身就跑。
跑出七八丈,忽听身后一声大喊,道:“我大道有成,替你们一个一个都塑造肉身。”
萧平安心头一紧,脚下又快了几分。
就听身后又是一声大吼,道:“我不管,我要跟他走,我要成仙!”
萧平安心中大骇,实在忍不住回头去看。那老者站在太阳之前,一动不动。头顶之上,似乎有一道彩光飞出,径直朝他这边飞来。阳光耀射,萧平安也不敢确定,真的有光朝自己飞来,还是耀光耀眼,虚幻所致。心中疑神疑鬼,不由自主,伸臂一挡。
毫无异样,并没有什么东西撞到自己的感觉。萧平安眼光在那老者身上一顿,老者似是朝他挥了挥手。只觉背心发冷,不由自主,却是打了个寒战。
萧平安心中惊疑不定,这寒气从何而来,是不是又是我自己吓自己。心中纷乱,终于还是转身就跑。
院中树木飞跃向后,心中恐惧的老者终究没有再追来,也没有突然又一只手搭上自己。前面又是一道院墙,却要矮的多,萧平安一越而过,空中已经看的清楚,下方乃是一条巷子。
双足落地,青石板路,坚硬非常。萧平安忍不住回头去看,院墙之后,几株松柏刺出墙头。惊魂略定,自己真的跑出来了?此番遭遇,当真是匪夷所思。那老者真的身子里住了一群人,还自己闹的不可开交。还是这老者闲来无事,故意戏弄自己,开了一出玩笑?
最后那伪仙真的飞出来了?还是自己眼花,被日头照到了?自己下意识挡那一下,是没有什么感觉。是真全无异状么?自己是不是觉得身上一冷?有还是没有?自己竟想不起来。就便是有,或许也是自己心惊。这一番功夫,自己心惊肉跳的时候可是不少。
脑海纷杂,不敢久留,匆匆埋头疾行。走了几步,对面有人走来。心中又是一慌,看过去似是寻常百姓,两人并肩而来,正自交谈,似乎也没有看他。强自镇定,放慢脚步,缓缓而行。
前面两人走近,乃是两个中年男人,打扮也是寻常。两人看他一眼,自顾说话,都是未加注意。
擦肩而过,萧平安才出口气。眼下他身子虚浮,实不便与人动手。走出两步,忽然心头犯疑,急忙上下看看自己。虽然摔摔打打,好在身上还不算特别肮脏可疑。摸摸左脸,火辣辣的痛,想是又红又肿,不过那两人从这边来,应该没看清我这半边脸?或者他们看见了,知道我厉害,不敢揭露。
忍不住回头,那两人步伐与先前一般,还在边走边说。心头一松,但随即又是一想,不对,或许这两个胆子大,心思缜密,装的这般轻松自然。
犹犹豫豫,终究没有回头再去找那两人。加快脚步,顺着巷子而去。路上又碰到几人。萧平安提心吊胆,唯恐一人突然问他,你是何人?所幸无人揭破,连多看他两眼的人都没有。
走到巷子尽头,果然是汇入一条大街,街上行人更多。萧平安愈发谨慎,贴着街边,低头走路。
此际自己蓬头垢面,身上带伤,定是惹人怀疑,走了两步,见条小巷,还是埋头钻到巷子里去。
受此大挫,知道要在城里寻盛云英报仇,直若痴人说梦,眼下还是老老实实,先混出盛家内城,再做计较。
辨别方向,小心而行。要想出去,当向西走。自己也不知身处何处,反正先往西去,见到城墙,自然对了。
走了约莫半炷香功夫,忽地身后脚步声响,心中一紧,急忙回头,身后一人正追来,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见他回头,当即放慢脚步,双手放在耳侧,小声道:“是萧大侠么?”
萧平安警惕心大起,望望他身后,并无旁人,道:“你是何人?”
年轻人道:“小的张忠良,奉主人的命,在祖宅边上候着。主人交代,看到萧大侠出来,就请你过去相会。”
萧平安狐疑,道:“你家主人?”
年轻人道:“主人说是请你坐过轿子那个。”随即似是知道萧平安怀疑,接道:“自不止小的一个,只是小的运气比较好,先遇到了萧大侠。”
萧平安哦了一声,立刻想起那个中年男子。略一犹豫,点了点头,道:“那你带路。”自己虽然惊吓一场,但终究暂且逃得性命。这人若有歹意,直接叫来盛家高手围捕自己便是。不管如何,见见此人再说。
张忠良行事干净利落,也不多言,与萧平安拉开距离,前面轻轻松松带路。穿街过巷,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来到深巷一处不大不小的宅院。伸手轻轻叩门,三长一短,接连两次,敲完便走,也不与萧平安招呼。
萧平安心念一动,飞身而起,直接跃到墙上。居高临下,就见宅院短小,不过一进,此际正有一人自堂上出来。瞧模样正是那胡子修的整齐的中年男人。
男人走到院中,看来是要应门。萧平安飞身而下,正站在他面前。
男子一惊,随即看清是他,展颜一笑,道:“萧大侠果然不同凡响。”
萧平安上下打量他几眼,此人略显白胖,保养极好,身上衣服也是考究,似个富贵人家,但看手掌指节,粗大突出,当也是个练家子,道:“为何害我?”
男子呵呵一笑,道:“盛家大肆搜捕于你,除了那个去处,可没一处保的了你。”
萧平安道:“如此我倒还要谢谢尊驾。”
男子正色道:“你遇到那个老怪物了?他怎生让你走的?”
萧平安道:“你不知道?”
男子道:“那里寻常人进去,其实也无事。可我叫人去寻你,那院子居然不叫人进了。我就知道坏事。你惹那人了?你怎么出来的?”看看萧平安脸上伤势,面露惊奇。
萧平安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但这一番惊魂,只觉这盛家人都是疯子,实在不能相信,道:“你何事寻我。”
男子笑道:“是是,咱们里面谈。在下谯知章,幸会幸会。”
随他来到大堂之上,屋内陈设也是简单,想是个临时落脚的场所,于桌前对坐,谯知章道:“萧大侠一人,闹的盛家鸡犬不宁,当真是英雄了得,英雄了得!”
萧平安道:“你与盛家有仇?”此人看模样非富即贵,在这盛家内城,也有手下可供驱使,自非寻常人,只是如何看也不似盛家对头。
谯知章嘿嘿一笑,道:“也谈不上,实不相瞒,你要寻的盛云英,正是贱内。”
萧平安大吃一惊,几乎立刻从椅子上蹦起,眉梢一沉,道:“你是盛云英的丈夫?”
谯知章笑容不减,道:“赘婿,赘婿。”
萧平安忽地明白过来,狐疑道:“你跟她不和?”
谯知章笑的愈发灿烂,道:“哪里哪里,我俩恩恩爱爱,相敬如宾。”微微一顿,道:“我俩自小青梅竹马,定的乃是娃娃亲。从小她就要胜我一筹,练武也好,读书也罢,样样都比我强。”
萧平安道:“你倒想的通透。”
谯知章笑容不减,道:“不敢不通透,她注定要比我强,这个道理我七八九岁就明白了。”
萧平安道:“怎么说?”
谯知章道:“七岁那年,我爹在外面寻到两只狼崽子带了回来。我分给她一只。养了两年,我那只长的高大壮实,比她那一只要大了一圈。然后有一天,她叫我出去玩,带着我的小狼。本来玩的好好的,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好几条狗,跟她的小狼一起咬我的狼。就在我面前,把我的小狼咬成了碎渣。那一日我便明白,我永远不能跟她争,永远不能比她好,就是养一条狗也是如此。”
萧平安只觉一阵恶寒,冷哼一声。
谯知章道:“不说这么多,我只是敬佩萧兄。萧兄冰天雪地之中,陆地行舟,也要救助一众孤儿,如此侠义,虽然未果,也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笑了两声,接道:“实话对你说,云英她如今不在城里。她带着家中许多高手,去往兴州(今陕西略阳)去了。”
萧平安道:“当真?”自己闹了半天,始终未见盛云英露面,先前倒未想到,此际谯知章一说,又有些将信将疑。
谯知章竖两指指天,道:“绝无虚言。”
萧平安道:“我有一事不明。”
谯知章和颜悦色,道:“你说?”
萧平安道:“我哪里得罪了她?”
谯知章微微一笑,道:“约莫十一年前,云英偶遇到燕长安,起了向他讨教‘连云二十四手’的心思。燕长安叫个小孩跟她说,或许是盛家的内功出了毛病。云英回来与泰山说了,泰山大人深以为然,思前想后,也去寻那人。”意味深长,看了萧平安一眼。
萧平安登时明白,道:“盛休林!”
谯知章道:“不错,他在园子里一呆就是两年半,出来就有些不正常,过得几年,彻底疯了。”
萧平安恍然大悟,道:“因此她迁怒燕长安!”这女子当真毫无道理,你自家的事如何怨的了别人。皱眉道:“又与我衡山派何干!”
谯知章长叹一声,道:“燕长安再出江湖,已是灌顶的修为,天下能制他的,又有几人?你衡山派陈观泰也是灌顶境,门下七子各个正当鼎盛。”
萧平安气急反笑,道:“好好,原来是借刀杀人。”
谯知章笑容不减,道:“也不全是,萧大侠,你忘了百花谷,还有绛仙草么?”
萧平安如遭雷殛,只觉眼前一黑,险险晕倒过去。
他如行尸走肉一般,再说不出话来。谯知章嘘寒问暖,取水给他喝了,甚是殷勤。他呆若木鸡,魂飞天外,茫然任他摆布。
谯知章惋惜了几句,寻了身衣服给他换了,出门片刻回来,叫那张忠良带他离开。
萧平安一声不吭,浑浑噩噩,只是面如死灰,跟着那年轻人出了盛家内城,一路向西,又出了兴元府。
天空艳阳高照,他站在路口,一阵恍惚,看到个石碑,上面有“兴州”两个字,心道,对,我要去兴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