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拜尔的话语令伊仕麦感到刺痛,但他并不怨恨努拜尔。努拜尔内心深处的耿直让他在这个敏感的战争时期怀疑身边所有人的忠诚。
四周空旷寂静,两侧战阵肃杀,伊仕麦想说些什么,但微动的嘴唇和干咽的喉咙让他感到难以开口。
伊诗达尔侧脸看了一下不知所措的伊仕麦,他替他答道,“伊仕现在是我的人,你们的军队没法保护自己的君主也无法决定君主的故人的归属。”说罢他抬手举起手中的水杯,伊仕麦下意识的随手给他斟满。
这种挑衅的行为,努拜尔看在眼里,心中甚是愤怒,但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把自己的杯子也向前一推,伊仕麦见状识趣的替他斟满后双手捧还。
就在双方领袖拿杯子和伊仕麦互相试探的时候,太阳已经将影子拉偏了一角。阳光射向了伊诗达尔阵中的士兵,但他们依然如刚刚来到战场的时刻一样,从未晃动,仿佛是石头人组成的树丛,连蚊虫都把他们当成落脚的静物。而他们的对面,阿克德人的军队也是如此,黑压压的如一片蓄势待发的洪水。
伊诗达尔向后一靠,说道,“让我们来谈正事吧阿克德城主。自从进入西斯以来,你是继扎耶克将军后第二位挡住我兵锋的人。常听人说新任的阿克德城主年轻不爱军阵,看样子流言蜚语是最不可靠的,你的军队令我感到的尊敬。来!”说罢伊诗达尔举起一杯向努拜尔伸去。
努拜尔拿出自己的杯子却并没有急于碰上去,他看着玻璃杯中伊诗达尔的影子,说道“感谢你对我和南境军队的赞赏伊诗达尔殿下,不过赞赏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却不需要在意的事情。你知道我现在最想从你那里得到的是什么吗?”
说罢努拜尔轻轻碰了一下伊诗达尔的杯子。
双方各喝了一口,伊诗达尔开口道“容我直言城主大人,你想要的或者是西斯想要的我都可以在得到尊重后给予。现在请问城主大人,你可以许诺给我什么?”
努拜尔看着伊诗达尔投射来的目光,不觉得警惕起来。他身边的锡兰看到了努拜尔的微表情后向他悄悄的提醒,“大人,新君主的诏书。”
努拜尔从怀中取出继任新君的达尼思亲王的诏书展开,“我尊奉西斯皇帝的命令,我的承诺,是陛下许可下的承若。如诏书所言,如若你和你的军队退出西斯的土地,那将获得西斯全国的尊重,你和你的后代将以王公的身份随时到访并受到西斯的礼遇,同时西斯的各处庙宇将会将你的名字刻在太阳石柱上永世享受祭祀和敬拜。如若不接受皇帝的好意,那西斯全境都将是你的敌人和葬地。”
伊诗达尔默默的听完了诏书,转头和奈尔菲斯对视了一眼,然后笑了,他说道“城主大人,我想要你的承诺而不是西斯新君的承若。你应该明白,这张诏书无异于对我的二次宣战,这对我们的谈判毫无意义,如果你执意要遵奉新君旨意的话,那我想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只有用马和刀枪去谈判吧。”
努拜尔显然知道伊诗达尔会是如此回应,他轻轻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伊诗达尔殿下,我遵奉君主的命令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我必须向你转达君主的意志。不过我出于个人对你的敬重,你撤军后我可以向您支付三百箱黄金、五百白银和象牙、宝石、丝绸百箱用于你的军费,同时用作两国交好的见证。”
“哦?这些金银到底是城主大人你的意思还是出自贵国君主真实的想法。”伊诗达尔看着努拜尔的眼神问。
努拜尔整理了一下袖口说道,“当然出自我的敬意,不过这其中也有朝堂之上宰相乌玛奥大人和财政大臣曼尼普尔大人的支持,所以你尽可以放心我们的支付能力。”
努拜尔说完话后,双手一摊看向伊诗达尔。时间陷入寂静,四周只剩下风的声音。
伊诗达尔和奈尔菲斯交头耳语了几句。两人似乎有一些事情还没商量妥当。
另一方,努拜尔左侧的人也靠向他向他诉说了几句。努拜尔微微点了点头,率先打破僵局说道,“如果伊诗达尔殿下有诚意,我们还可以向雷玛开放一处港口,让我们双方的商旅可以自由进出,获得共同的利益。”
伊诗达尔侧身倾听后,回过身来看向努拜尔,他闭眼思索了一番问道,“城主大人,您认为国土和财富哪一个更重呢?”
努拜尔转着手中的玻璃杯回道,“殿下,得不到人心的土地是没有意义的,反而财富可以帮着你的人民改善生活。”
伊诗达尔道,“大人,你们的财富就像夏天的一杯水,不可能指望一杯水熬过整个夏天。”
一直在一旁侍立的伊仕麦感觉气氛变得紧张,双方都沉默了,没有说话。
努拜尔低声和身旁的人说了两句,抬头看向伊诗达尔变得更加严肃的说道,“殿下,我们还可以再多出一倍多黄金,但不会承认你侵占的土地归于雷玛。”
伊诗达尔回复道,“我的土地不需要任何人承认,上天让我征服,必定最终也令民心归服于我。”
听完这句话,努拜尔看向伊诗达尔的双眸,说道,“恕我直言,你不可能一直赢下去。”
伊诗达尔没有回答,他笑了,那笑容让努拜尔感到不快。这时一直不语的奈尔菲斯替伊诗达尔回复道,“城主大人,让命运中注定的输赢来判定我们的疆土吧。很感谢你今日的慷慨。”
努拜尔终于忍不住了,他把座椅向后用力的一推,说道,“殿下,你大可直言结束我们的会谈,没必要让您的手下出面回绝我。既然如此,让我们日后再会吧!”
伊诗达尔听后也冷冷的表示,“奈菲、格拉纳兹是我的左膀右臂,他们大可以代表我的意见。我同样感谢城主大人今日的慷慨,让我们共同决定你西斯和雷玛的未来吧。”
说罢伊诗达尔站起身准备离开,他身边的奈尔菲斯和格拉纳兹也跟着他站起。
格拉纳兹一脸不屑的看了看眼前的努拜尔,这位让他多次损兵折将的对手。而伊诗达尔则看向了努拜尔两侧,他先看到了锡南,努拜尔从奴隶中提拔的将领。
锡南就像忠诚的守卫,正全神关注努拜尔的动态,只是和伊诗达尔对视一眼便回看向努拜尔。
而他接着看向另一侧和努拜尔耳语多次的长有络腮胡的男子,他说道,“想必城主大人身边人是博利得大公的长子吧。今日一见,很高兴见到尊面。”说罢那位男子微微动唇想要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看向努拜尔。
但伊诗达尔也没有等努拜尔开口说话,转身用手轻轻一带伊仕麦向帐外走去。
努拜尔也起身,他看向伊仕麦。
伊仕麦知道努拜尔在看他,但却不知如何回头面对。他跟着伊诗达尔三人走向了奈尔菲斯的马匹,他来时便是跟着奈尔菲斯骑乘同一匹马。
他内心不安,他不想让努拜尔失望,却也无法从身份上去拒绝回到伊诗达尔的营地,只得像是真正的奴隶一样,低眸离开,只是在骑马返营的背后仍能感到努拜尔灼热的目光。
努拜尔看着远处的马蹄尘土,怅然若失,好像力气损失了一半。这里既有对伊仕麦的怨言,也有对谈判失败的低落。他虽然也内心反对向伊诗达尔低眉求和,不过面对寻求和平的机会崩盘,令他感受到沉重的压力。
他的军队虽然在获胜,他却知道这难以长期持续。
作为新任阿克德城主的他,需要拿出更多好处安抚南境诸侯,以换取他们在出兵方面的支持。如今对他真正支持的只有他提拔的奴隶将军锡南以及博利得大公,而真正忠心不二的只有锡南。博利得大公更多的是希望女儿嫁给他后成为阿克德的尊贵外戚。
其他的地区势力都不肯像努拜尔这般去和伊诗达尔军队硬碰硬,他们在君主更替、外敌入侵的时期保持势力,伺机而动。
更加困难的是,扶持新君的达拉杰也并不支持他,达拉杰更想通过自己的成功击败伊诗达尔。此时的努拜尔简直是在孤军奋战。他太希望伊仕麦能陪在身边,安抚他、鼓励他,而不是去服侍自己的敌人。
想到这里,努拜尔恨恨的一掀桌子的角布,任由瓷片和饮品飞溅。
回营后的伊诗达尔却如出发前一样轻松,他立刻召开会议表达了继续战斗的意愿。早已等候在营地的伊兹哈飞等人纷纷表示支持伊诗达尔继续征服西斯的土地。
格拉纳兹一手握拳一手抚拳道,“交给我吧殿下,我一定会捉住努拜尔把他献于你的帐下。”
伊兹哈飞在一旁调侃道,“努拜尔又不是野鹿,只需要赶到网兜里就可以抓住。不要心急,纳兹。”
格拉纳兹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伊诗达尔在一旁打趣说道,“我还是蛮喜欢努拜尔的,他不是野鹿,却更像一只猎豹,一碰就炸毛了。”
众人在闲言碎语中定向了下一步的行动后,伊诗达尔宣布散会,众人出帐开始各忙各下。
伊诗达尔看向一旁默默不语的伊仕麦收拾着桌布,他走过去拍住他的胸口道,“我知道你今天很为难伊仕,你表现的很好。为此我愿意答应你一个请求。”
伊仕麦眼皮微颤看了看伊诗达尔,他想了想说道,“殿下,我希望如果努拜尔失败了,请您不要伤害他。”说罢他很郑重的把手放在伊诗达尔的胸口上。
伊诗达尔也眼神认真的看着伊仕麦说,“只要努拜尔不做出伤害我所在意的人的事情,我会保证他的平安。”
伊仕麦在这一天终于听到了一个善意的消息,一激动忍不住把头贴向了伊诗达尔的胸前,感到自己的冒失之后,又站定身子慌乱的给伊诗达尔整理撞乱的前衫。看道伊仕麦道样子,引得伊诗达尔快意道笑了起来。
正巧赶上奈尔菲斯和格拉纳兹回帐复寻伊诗达尔,伊仕麦羞涩的端着伊诗达尔的茶盏从另一门走了出去。
伊诗达尔还在笑看伊仕麦的背影,奈尔菲斯也微笑的指了指伊仕麦的方向,格拉纳兹则一脸冷冷的颇为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