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尘站在范府门前,看着那位跪在青石台阶上的青年,略显狼狈却目光坚定。
“弟子萧怀安,自幽州而来,愿随林先生修习‘静悟之道’,不求功名,只愿求一‘明’字。”
他声音不高,却引得周围路人纷纷侧目,不少人低声议论:“那就是林大人的新弟子?”
“他真的收徒了?”
林尘心中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愣是吐不出一个字。他甚至连“你走吧”三个字都不敢说。
因为他知道——他说出来的,不再是话,而是“天谕”。
他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萧怀安顿时如释重负,重重磕头:“多谢师尊!”随后起身,动作虔诚而庄严,仿佛加入的不是某个门派,而是一个可以通天彻地的信仰体系。
林尘转身回屋,走得脚步发虚,脑袋却异常清醒。
——从他出现在春宴,从他第一次咳嗽,从他闭嘴面对皇帝开始,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范若若随后跟进,笑着将一张纸递上:“这是我为您草拟的‘静悟派门训’草稿,您看需不需要删改?”
林尘接过一看,纸上写着:
【静以修身,默以达道。言多则浮,心定则稳。】
他叹了口气,将纸叠起收入袖中:“不用改了。”
——他不想再解释什么了。反正,没人会信他原本只是想躲清静的普通人。
夜幕降临,林尘独坐窗前,耳边风声微动,府外的弟子已在清扫前院,一片肃穆。
他望着庭院中灯光斑驳的影子,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世上最沉重的枷锁,从来不是权力,也不是误会,而是被误解后你不再拥有解释的自由。
林尘轻声自语:“既然不让我说话,那就别说了吧。”
他闭上眼,靠在窗边,长夜未语,一言不发。
翌日清晨,天光乍破,范府门前早已站满了人。
青衣白袍的书生、披发执简的僧侣、衣衫整洁的市井少年,甚至还有几位官员打扮的人物。他们静静列于院前,神色恭谨,手持简牍、香案、祭文,肃立不语。
仿佛等待着一场不喧不哗、却意义非凡的仪式。
“他们是来做什么的?”林尘掀开窗帘一角,半个脑袋探出来,迷迷糊糊地问。
范若若站在他身后,温声道:“他们说,昨日弟子入门,今日需设‘静悟之堂’。”
“什么意思?”
“就是——为您立学。”
林尘愣住,转头看她:“我没同意啊。”
范若若点头:“您没同意,他们更觉得这是一种‘默许’。”
林尘:“……”
——原来现在不说话,连拒绝都自动被当成“至高允诺”了。
外头人群忽地齐声一拜,喊道:“拜见圣师!”
林尘一个激灵差点从榻上翻下来:“谁是圣师?我?”
范若若缓缓点头:“他们觉得,您既不言不动,必有所悟;既不收不拒,必有深意。”
“所以,今日起,您不只是观察使,也是‘静悟派’开宗之主,天下静学之祖。”
林尘抱着脑袋哀嚎一声,差点把自己埋进榻缝里去:“我不过是咳了几声,写了两句胡话,怎么就被你们玩成了……教主?”
窗外却是仪仗已立,牌匾高悬。
一块墨黑沉木牌匾,赫然写着——
【静悟堂】
两旁对联乃昨日“讲学名句”所成:
上联:虚则实之,实虚之。
下联:非言之言,方为真言。
横批三字:默为道。
林尘看着这三字,整个人都陷入了沉默的轮回。
他甚至不敢喘太大一口气,生怕被外面群众误以为是在“传息入道”。
范若若看着他如遭雷击的模样,心中忍不住泛起一丝微妙的笑意,低声道:“其实,您若愿顺势而为,未尝不是好事。”
林尘疲惫地望着她:“我本来想顺水摸鱼,现在你让我顺流登神?”
她认真地点头:“从来只有时代选择人物,如今他们选择了您。”
林尘喃喃:“可我没准备好当什么圣师啊,我甚至还欠着书院伙食费。”
门外再次传来一声高呼:
“圣师出关,万法归心!”
林尘一头撞回榻上,喃喃自语:
“你们可千万别逼我出家啊……我只是想躺平而已。”
——
但他知道,从今天起,天下已再无林尘。
只有一个沉默不语、不动不言,却被万人仰望的——静悟圣师。
林尘躺在榻上,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
“圣师出关,万法归心”这八个字,像钉子一样钉在他脑门上。
他知道,只要他一出门,只要他迈出那一步,今日起,他就不再是那个偶尔咳嗽、写写段子、靠发呆修行的摸鱼观察使了。
他将变成——一面旗帜。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尊神像。
“静悟圣师”,这个称呼乍听之下风雅高远,实则背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要对这一群人负责,要对他们的想象负责,对他们自我构建出的“修行之路”负责。
可笑的是,这条路压根就不是他走出来的,是别人强行给他铺出来,然后反过来叫他“先行者”。
他翻过身,抱着被子蹭了蹭墙角:“系统,我能跑路吗?”
良久无声。
他忽然意识到,那熟悉的冰冷系统提示,已经很久没响了。
他警觉地睁开眼睛:“你还活着吧?”
终于,耳畔响起一串提示音,语气一如既往地淡定:
【叮,系统进入低频自适应运行阶段,当前宿主影响力已突破“自发信仰阈值”】
【系统将减少主动引导,转为被动记录与反馈】
【简言之:你说的,就是天道】
林尘当场闭上眼睛:“我就知道,一旦我不说话,他们会觉得我深不可测;一旦我说话,他们就会觉得‘圣师开示’。”
“而你……居然也决定躺了?”
系统毫无羞耻地回了四个字:
【以主为尊。】
林尘已经没力气吐槽。
——
半个时辰后,他终究还是起身了。
不是因为他想出门,而是因为院中那位自称弟子的萧怀安,带着几名同样自荐而来的“门人”,正虔诚地跪在晨雾中,瑟瑟发抖地朗诵着:
“静为道首,默为心宗。”
“非争,非言,非显,非化。”
“守其常,观其微,明其理,慎其行。”
林尘看着那一排排念经一样的弟子,整个人都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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