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
我蹲在诚王府西墙外的槐树上,湿透的衣衫已被夜风吹干。师父生死未卜,父亲下落不明,而我,正打算潜入八王中最神秘的诚王府偷一本经书。
想想都觉得荒谬。
可父亲信中明确写道:证据在《金刚经》中。而据肃王所言,这部经书就在诚王府藏经阁。
树影婆娑,我借着月光观察府内布局。诚王府比睿王府守卫森严得多,每隔一刻钟就有侍卫交叉巡逻。更麻烦的是,院墙上隐约可见细如发丝的银线——机关弦,触之即响。
我深吸一口气,感受体内那股奇异的热流。自从山洞一战后,这感觉时隐时现,像是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此刻它又出现了,从丹田涌向四肢百骸。
视野忽然变得异常清晰。我能看清十丈外侍卫脸上的痦子,能听见墙角蟋蟀振翅的微响。最不可思议的是,那些原本几乎不可见的机关弦,现在竟在我眼中泛着淡淡的银光!
这是...皇室血脉的力量?
没时间多想。趁两队侍卫交错的空档,我纵身跃起,足尖在墙头未触弦处轻点,如一片落叶飘入院内。落地时连我自己都惊讶于这份轻盈——往日做不到的动作,此刻竟如此轻松。
藏经阁在后院莲池旁。我贴着假山阴影前行,忽然耳廓一动——前方转角有人!我迅速隐入竹丛,只见两名侍卫押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走向地牢。那人抬头一瞬,月光照出一张熟悉的脸。
青竹?!我的贴身小厮怎会在诚王府地牢?
我险些惊呼出声,强自按捺住冲出去的冲动。现在救人只会打草惊蛇。咬紧牙关,我记下地牢位置,继续向藏经阁潜行。
藏经阁是座二层小楼,门环上铜锁锃亮。我摸出发簪,三下挑开锁芯。门轴“吱呀“一声轻响,在静夜中格外刺耳。我浑身绷紧,等了片刻,确认无人察觉才闪身入内。
阁内弥漫着檀香与陈旧纸张的气味。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书架间投下斑驳光影。我轻步穿行在书架间,寻找那部可能改变一切的《金刚经》。
二楼转角处,一部鎏金封面的经卷静静躺在紫檀匣中。我心跳加速,小心取出——《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诚王萧景云手抄本。
翻开经卷,字迹工整隽秀,看不出任何异常。我逐页检查,直到第七页,发现有一行小字墨色略深:「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这行字...笔画间似有重叠。我对着月光细看,发现每个字都是由更小的字组成!取出随身水囊滴了一滴在纸上,墨迹渐晕,显现出隐藏的文字:
「红丸毒方藏于皇陵密室,入口在仁宗碑后。太子血书为证。景睿绝笔。」
我手一抖,水珠差点滴落。睿王竟将如此重要的线索藏在诚王府?他与诚王是什么关系?正思索间,忽然耳尖一动——楼下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迅速将经书放回原处,我闪身躲到书架后。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月光照在那人脸上时,我差点惊叫出声——诚王萧景云本人!
他径直走向《金刚经》,取出检查的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难道他知道其中的秘密?
诚王忽然停顿,鼻子微动:“有生人气息。“
我浑身血液几乎凝固。他怎么可能...除非武功已至化境!
“出来吧。“诚王声音冷如寒铁,“藏经阁机关遍布,你走不掉的。“
心念电转间,我决定铤而走险。抓起手边一摞经卷朝窗口掷去,同时身形暴退向楼梯。诚王果然被声响所诱,扑向窗口。我趁机冲向门口,却听“咔嗒“一声轻响——地板突然下陷!
千钧一发之际,体内热流轰然爆发。我不可思议地腾空而起,足尖在坠落的碎木上轻点,如飞燕掠向门框。诚王转身见状,眼中闪过震惊:“惊鸿身法?!“
我顾不上思索他为何认得师父的独门轻功,拉开门就往外冲。刚踏出一步,脑后风声骤起!偏头避让,一柄飞刀擦着耳际划过,钉入门框。
“来人!有刺客!“诚王厉喝。
整个王府瞬间沸腾。四面八方传来脚步声和兵刃出鞘声。我跃上栏杆,正要跳向莲池,忽见池对面弓箭手已列阵以待!
腹背受敌之际,藏经阁屋顶突然传来清越男声:“这边!“
肃王萧景明一袭夜行衣,手持银弓,箭已上弦。他连珠三箭射向池对岸,弓箭手应声倒地。我毫不犹豫纵身跃向最近的大树,几个起落间已到屋顶。
“走!“肃王抓住我的手,带着我在屋脊间飞掠。身后箭如雨下,他挥弓格挡,动作行云流水。
“你怎么在这里?“我边跑边问。
“跟着你来的。“他轻笑,“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我气结,却见一支冷箭直奔他后心!想也没想,我软剑出鞘,“铮“地格开来箭。肃王回头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小心!“
我猛地拉他俯身,一排弩箭从头顶呼啸而过。诚王已亲自带人追上屋顶,火光中他面容扭曲如恶鬼:“格杀勿论!“
肃王突然揽住我的腰:“闭眼!“
一阵白色粉末从他袖中爆开。我眼前一片模糊,只觉身体腾空,耳边风声呼啸。等能再视物时,我们已落在王府外墙下的一辆马车上。
“进去!“肃王掀开车帘。我刚钻入车厢,就听见诚王府大门洞开,马蹄声如雷逼近。
肃王跃上车辕,长鞭一甩,马车疾驰而去。颠簸的车厢里,我死死抓住窗框,看着追兵火把渐渐远去。
“甩掉了。“肃王钻进车厢,肩头一片暗红,“你没事吧?“
“你受伤了!“我扯开他衣领,箭伤虽不深,但血迹已浸透半边衣袖。
他浑不在意:“小伤。找到什么了?“
我低声将《金刚经》中的密讯告诉他。肃王听罢,眼中精光一闪:“皇陵密室...果然在那里。“
“你知道这个地方?“
“太子哥哥生前最后去的就是皇陵。“肃王声音低沉,“名义上是祭祖,实则是...“他突然咳嗽起来,唇边溢出一丝鲜血。
我这才发现箭伤周围皮肤已开始发青:“箭上有毒!“
“诚王惯用的'青丝绕'。“他苦笑,“与睿王中的毒一样...“
我二话不说撕开他衣衫,俯身用嘴吸出毒血。肃王浑身一震,想推开我:“不可!你也会...“
“闭嘴。“我吐出一口黑血,“皇室血脉百毒不侵,师父说的。“
肃王瞳孔骤缩:“你...都知道了?“
“知道我是太子遗孤?“我冷笑,继续为他吸毒,“还是知道你并非先帝亲生,而是太子安排在八王中的暗棋?“
车厢内突然寂静。肃王的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玉真子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师父没来得及。“我擦去唇边血迹,“是猜的。你对我身世的了解太详细,对太子的称呼太亲昵,还有...“我指了指他腰间玉佩上刻的“长乐“二字,“这是太子府的标记。“
肃王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太子哥哥说得没错,你从小就聪明绝顶。“他轻抚我面颊,“你三岁时就认得这玉佩,总吵着要玩...“
我心头一颤。这是他第一次提及我幼年的记忆。那些本该温馨的往事,如今听来却如隔世般遥远。
“为什么帮我?“我轻声问,“二十年来隐姓埋名,就为等一个可能早已不在人世的孩子?“
马车颠簸了一下,油灯摇曳。肃王的脸在光影中忽明忽暗:“因为你不知道...“他指尖轻触我眼角,“你的眼睛,和你母亲一模一样。“
这句话击碎了我所有防备。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我慌忙别过脸去,却被他温柔地扳回来。
“哭什么。“他用拇指拭去我的泪,“皇室血脉不该轻易落泪。“
“谁哭了!“我哽噎道,“是...是毒血呛的!“
肃王低笑,忽然将我揽入怀中。我僵了一瞬,最终放任自己靠在他肩头。这个拥抱无关风月,却比任何誓言都令人安心。
“接下来去哪?“许久,我轻声问。
“皇陵。“肃王松开我,眼中燃起决绝的火光,“是时候让真相大白了。“
马车突然急停。车夫惊慌的声音传来:“殿下!前方路障!“
我们同时变色。掀开车帘一看,百米外的官道上,一排火把如毒蛇般横亘。火光中,雍王的旗帜猎猎作响。
“赵无涯。“肃王咬牙,“他竟敢拦截本王的马车!“
我按住他拔剑的手:“你的毒未清,不能再战。“
“那你...“
“我来。“我抽出软剑,感受体内那股热流涌动,“正好试试这皇室血脉...有多厉害。“
肃王凝视我片刻,突然从座位下取出一套铠甲:“穿上这个。“
“太重了,影响身法。“
“不是给你的。“他意味深长地笑了,“是给'太子'的。“
我恍然大悟。接过铠甲时,手指不小心与他相触。那一瞬,似有电流穿过全身。肃王也怔住了,我们四目相对,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车厢内蔓延。
车外的喊杀声打破了这一刻。肃王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了吗,太子殿下?“
我戴上面甲,声音透过金属传出:“走吧,景明。该让世人知道,二十年前的冤案...该平反了。“
马车冲向路障的一刻,我知道,从此再无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