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急得把楚明钰往身后拽:“大人明鉴,阿钰真是我亲闺女,这点侯爷也认准了。”她鬓角珠钗乱颤,活像护崽的老母鸡。
“本官不过查个客栈,楚夫人慌什么?”孙淮云撂下茶盏,瓷器碰在案上“当啷”一声。
两个衙役趁机挤开人群,往客栈方向跑。
楚明姝冷眼看着这出戏,心头疑云密布。
若真像楚明钰说的,亲生父母是穷苦农户,侯府何苦阻她认亲?连爹娘住哪都藏着掖着?
更蹊跷的是昭平侯——那个连女儿落水都不曾探望的男人,怎会突然转了性?
前世昭平侯为攀附权贵,亲手将嫡女送进宫当棋子。这男人眼里只有权势,如今竟愿帮个来历不明的丫头作伪证,除非...
“楚侯爷!”楚明姝猛地转头,“您当年为巴结淑妃娘娘,连亲闺女都能卖进宫。如今这般护着楚明钰,莫不是她能让你侯府鸡犬升天?”
昭平侯脸色铁青,攥着扶手的手背青筋暴起。
楚明姝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角沁出泪花。
她转身朝着乌压压的百姓拱手:“各位父老做个见证!”
声音清亮如裂帛,“今日我楚明姝与昭平侯府恩断义绝!往后他们走阳关道,我过独木桥!”
人群静了一瞬,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几个挑担的货郎把扁担敲得梆梆响:“姑娘硬气!”
“这种腌臜门户不回去也罢!”
凌昭阳抚着腰间玉珏轻笑:“不错,这才像话。”她身后侍卫立即跟着喝彩,引得更多百姓拍手叫好。
孙淮云由着堂下闹腾,只使眼色让衙役稳住场面。
他斜眼睨着昭平侯夫妇铁青的脸,嘴角浮起冷笑——今日这出戏,够京城百姓嚼三个月舌根了。
楚明钰突然扑通跪下,拽着苏氏衣角哭道:“娘,姐姐定是怨我占了她的位置。”
话没说完就被楚明姝厉声打断:“楚姑娘慎言!我如今是孤女楚明姝,与你们侯府没半个铜板关系!”
外头喝彩声更甚,有人甚至往堂内扔起铜钱。
楚明姝望着满地乱滚的铜板,忽然想起五岁那年,昭平侯为省五十两束脩,硬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如今这满地的铜钱声,倒比侯府十几年的教导都真切。
昭平侯和苏氏四目相对,额角都沁出冷汗。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从小养在深闺的丫头片子,竟敢当众撕破脸。
楚明钰绞着帕子的手直发抖。这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楚明姝她不是最重孝道吗?怎会这般离经叛道?她猛地扯住苏氏的衣袖:“娘快拦着!”
“阿姝!”苏氏踉跄两步扑过去,发间金步摇叮当乱响,“你当真连娘都不要了?”涂着丹蔻的指甲就要抓楚明姝胳膊。
“啪!”
楚明姝反手拍开那双手,震得苏氏腕上翡翠镯子撞出脆响:“楚夫人慎言!你们要逼我为奴为婢时,可曾想过十六年母女情分?”
围观人群响起嘘声,几个挎菜篮的妇人直撇嘴:“这时候倒想起当娘了。”
楚明钰急得跺脚:“姐姐怎能这般不孝?侯府十六年山珍海味养着,如此大恩,岂能抛掷脑后?”
“打住!”楚明姝冷笑着截断话头,“我爹娘也养了你十六年粗茶淡饭,两不相欠!”
她故意把“粗茶淡饭“咬得极重,果然见楚明钰脸色发青。
楚明姝最恨对方占领道德制高点。前世种种屈辱涌上心头,她盯着昭平侯夫妇的眼神淬着寒冰:“我早说过,我不是你们亲生的。”
“你、你胡说!”楚明钰绞着帕子的手直发抖,“定是哪个碎嘴的奴才挑唆。”
“要查身世还不容易?”楚明姝冷笑打断,“当年接生的稳婆,换洗的嬷嬷,侯府里总有人记得我襁褓里绣的梅花纹样。”她故意瞥向苏氏瞬间惨白的脸,“您说是不是,夫人?”
昭平侯猛地攥紧太师椅扶手:“放肆!”
“侯爷急什么?”楚明姝不退反进,“倒是明钰姑娘许了您什么好处?是许诺将来嫁入东宫当侧妃,还是……”
“住口!”楚明钰慌得大喝一声。
昭平侯霍然起身,紫檀木案几被震得哐当作响:“孽障!就算你不是亲生,这些年锦衣玉食养着,如今说走就走?”
楚明姝等的就是这句。
她慢悠悠从袖中掏出银票,崭新的桑皮纸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这是韩衣坊的补偿银钱。三年前侯府将这铺子交给我打理,前日被浏阳郡主砸了场子,如今郡主一文不少赔给了你们。”
“你竟敢报官?”苏氏尖声打断,镶红宝的护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然呢?”楚明姝将厚厚一沓银票重重拍在昭平侯掌心,“三千两,足够抵我这些年的饭钱。从今往后,我楚明姝与昭平侯府——”她故意拖长尾音,看着苏氏扭曲的面容,“两不相欠。”
昭平侯盯着银票上鲜红的官印,突然想起前日的事情,猛地转头:“夫人,韩衣坊的事你怎么……”
“老爷别听她挑拨!”苏氏眼神闪烁避开丈夫目光,转头对着楚明姝破口大骂,“你当我们昭平侯府是要饭的?三千两就想打发?你身上穿的云锦,头上戴的珠钗,哪样不是侯府出钱给你买的!”
“哟呵,终于不装慈母了?”楚明姝嗤笑出声,抬手拔下鬓间累丝金簪。
乌发如瀑散落肩头,她将簪子当啷扔在青砖地上:“这劳什子还你。至于衣裳——”素手扯开外衫盘扣,“要不要我现在脱了?”
“你!”苏氏气得浑身发抖。
“三千两不够?那七万两呢?”
楚明姝的声音清晰有力,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水面,在公堂上激起千层浪。
“这个数目,是否足够彻底买断我与昭平侯府的关系?”
“七万两?!”苏氏失声惊呼,眼睛瞪得溜圆,“你……你哪儿来那么多银子?”
楚明姝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看吧,这世上,果然还是白花花的银子最能打动人心,也最能撕开虚伪的面具。
“侯爷,夫人。”她的目光扫过脸色骤变的昭平侯和苏氏,声音平稳却带着穿透力,“昭平侯府早已亏空多年,寅吃卯粮。是我在十四岁那年,接手了侯府那些半死不活的产业,苦心经营,才一点点扭转颓势,让侯府的田庄铺面重新有了活气,开始源源不断地进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