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幽魂。
穿行于这座泣血之城,遁逃。
越过永世的业火,我振翅。沿着金水河的波光,我折腰攀爬……向东转入东华门暗巷,隐入武英殿的阴影。但他们仍在追捕。
锦靴踏碎琉璃瓦的声响愈发迫近,绣春刀在月下泛着青芒。十年了,他们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我。诏狱的虿盆、镇抚司的烙铁,逼我如鼹鼠般深藏地宫,在《永乐大典》的灰烬里重构星辰的轨迹。
我是幽魂。
此刻仰观紫微,却见北斗七星光华尽敛——因为万岁山吞没了破晓的晨辉。我掠过角楼的九梁十八柱,檐角铜铃骤响,惊起铜龟碑下的夜枭。穿过西六宫游廊,咸若馆飘来炼丹的硫磺味,混着文华殿新裱字画的糨糊香。
在乾清宫丹陛前,我撞上青铜獬豸像。
冰凉的兽角刺入掌心,鲜血染红《浑天仪注》残卷。追兵已至月华门,他们不懂,我以三垣二十八宿重绘的《紫微斗数图》,正是要破解嘉靖帝深藏的地宫之谜。
妖道!身后传来厉喝。
飞鱼服掠过汉白玉栏,北镇抚使的绣春刀抵住我咽喉。他身后,十三个铁甲力士高举子母连珠铳,黑洞洞的铳口映着启明星的冷光。
交出《璇玑玉衡诀》,尚可留你全尸。
我抚摸着怀中青铜晷仪,刻度正指向卯时三刻。当第一缕天光照亮日晷,地宫中的浑天仪便会启动,那些在星象仪中沸腾的朱砂汞液,将沿着紫禁城的龙脉奔涌……
突然,承乾宫方向传来钟鸣。
北镇抚使脸色骤变——那是天子晨祷的时辰。他刀锋下压,在我颈间刻出血线:你在地宫藏了什么?
我望向太和殿藻井。六百颗金钉组成的紫微垣星图,此刻正与怀中晷仪共鸣震颤。那些镶嵌在斗拱间的夜明珠,突然迸发妖异的紫光,将蟠龙柱照得如同森森白骨。
是劫数。我哑声笑道,亦是生机。
刀光乍起刹那,我翻身跃上须弥座。琉璃照壁上的五爪金龙仿佛活了过来,龙睛处的东珠迸射炽白光芒。追兵惊惶后退,他们终于看见——太和殿金砖缝隙渗出朱红水银,在星图下汇聚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陛下服食的仙丹,需以万人精血为引。我展开染血的《天工开物》残页,墨迹在汞蒸气中浮现星图,而你们正在见证,真正的长生之术。
北镇抚使突然惨叫。他握刀的手掌泛起紫斑,那些浸透丹毒的汞雾正顺着毛孔侵入。十三力士接连跪倒,铁甲缝隙渗出黑血,将金水河的倒影染成幽冥之色。
我踏着垂脊兽跃上殿顶,晨风掀起道袍。整座皇城在脚下苏醒,神武门的铜钉、坤宁宫的香炉、奉先殿的牌位,都在朱砂汞雾中蒸腾起诡异的霞光。
妖星现世!钦天监的嘶吼划破黎明。
我最后望向东陵方向。那里,定陵地宫深处的青铜浑天仪正在轰鸣,汞河沿着二十八宿地脉奔涌,在星象仪中凝结成赤色晶簇。它们会在三百年后的某个午夜苏醒,当紫微星再度暗淡时……
纵身跃下的瞬间,我看见奉天殿藻井崩裂。那些藏在天花夹层中的星象图碎片,如陨落的银河倾泻而下。追兵化作血雾,与汞河交融成赤色漩涡,在汉白玉丹陛上勾勒出《河图洛书》的纹路。
风声在耳畔嘶吼,我握紧怀中青铜卦盘。下坠的眩晕中,恍惚看见未来——有个颈后生着七星胎记的姑娘,将在故宫修复藻井星图时,唤醒我埋藏四百年的...
紫微劫。
汞雾吞没最后一丝意识前,我听见地宫深处传来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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