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九黎是被一阵刺痛惊醒的。
她的后脑勺撞在硬木床板上,疼得倒抽冷气,手指下意识去摸,却触到一头湿漉漉的发——不是现代常用的丝质睡帽,是黏着珠翠的沉重发饰,硌得头皮生疼。
姑娘醒了?
带着哭腔的女声从床帐外传来,接着是棉布裙角扫过青砖的窸窣声。
一个扎着双螺髻的小侍女扑到床前,眼眶通红,您可算醒了!
方才刘妈妈说要灌醒酒汤,奴婢说什么都没让...
姜九黎猛地抓住侍女的手腕。
不是幻觉,这双手的温度、皮肤下跳动的脉搏,都真实得过分。
她盯着头顶褪色的芙蓉帐,记忆碎片突然炸开——
暴雨夜,她跪在雷峰塔遗址前,手持祖传罗盘替富商寻阴宅。
雷霆劈下的瞬间,罗盘上的贪狼巨门星纹突然泛出血光,再睁眼就到了这里。
春桃。姜九黎哑着嗓子开口,前世的记忆和这具身体的记忆正在融合,我是不是侯府养了十八年的假千金?
真千金姜明珠今日回府,所以......
所以要您替她嫁去靖王府冲喜!春桃急得直抹泪,手指绞着帕子,那靖王谢危克妻克母,府上连死三任王妃了!
方才贵妃娘娘的贴身嬷嬷送了信来,说吉时就在未时三刻,再耽搁就要动家法......
话音未落,外间传来刺耳的拍门声。
姜姑娘好架子!尖细的女声穿透门扉,贵妃娘娘的冲喜礼是能拖延的?
刘妈妈,把人架出来!
春桃浑身一震,慌忙去扶姜九黎。
姜九黎任由她套上绣着百子千孙纹的喜服,铜镜里映出张陌生的脸——眉峰微挑,眼尾上翘,是副带刺的模样。
这具身体的原主该是个被养在深闺的娇小姐,此刻却因恐惧泛着青白。
走。姜九黎扯下盖头,红绸扫过鼻尖,带着股霉味。
她前世给人看风水时见过太多阴宅喜服,这料子上的死气,比停灵七日的棺材盖还重。
侯府正厅里,穿墨绿宫装的嬷嬷抱着拂尘站在中央,见她出来便甩了甩帕子:算你识相。目光扫过她素面朝天的脸,冷笑,靖王如今脸都毁了,你这模样......倒也配。
春桃攥着她的衣袖发抖,姜九黎却在跨出侯府门槛时顿住了脚步。
风卷着杨絮扑来,她忽然看清了——春桃发间的珠花泛着淡淡金光,像落在青石板上的阳光;那嬷嬷腰间的翡翠坠子缠着灰雾,每走一步就有细针似的黑气扎向春桃的金光;更远处,朱漆写着靖王府的门楼下,浓得化不开的黑雾正翻涌,像极了前世她在乱葬岗见过的煞阵。
姑娘?春桃小声唤她。
姜九黎喉结动了动。
她前世是玄学大师,能看气运是行内顶尖高手才有的本事,怎么会在这副身体里......她悄悄掐了自己掌心,痛意清晰。
再看春桃——金光还在,靖王府的黑雾还在。
这是金手指?
她垂眸掩住眼底的震惊。
前世被罗盘反噬而死,如今穿越成假千金,倒捡了个能看气运的本事。
姜九黎迅速理清思路:金光是吉运,黑气是厄运,那靖王府的黑雾......怕不是要出人命。
发什么呆!嬷嬷推了她后背一把,上轿!
八抬大轿摇摇晃晃进了靖王府。
姜九黎掀开窗边的红绸,看见府里的仆役都垂着头,连廊下的鹦鹉都缩在笼子里不吱声。
最怪的是那口摆在正院的棺材——金丝楠木,外漆朱红,四周堆着金锭、玉镯,连棺材盖都雕着百年好合的牡丹。
冲喜仪式,新人要在棺材里坐半个时辰。嬷嬷扯着她往棺材边走,靖王一会儿就来。
春桃被拦在院外,急得直跺脚。
姜九黎盯着那口棺材,气运里翻涌的黑雾几乎要凝成实质。
她伸手摸了摸棺身,指尖传来的凉意让她瞳孔微缩——这棺材里铺的不是红绸,是浸过狗血的黑布,四角压着生锈的铜钉,分明是镇煞局里的困龙棺。
姜姑娘请。
身后传来男声。
姜九黎转身,看见个穿玄色锦袍的男人被老管家扶着。
他半边脸缠着纱布,只露出半张苍白的唇,左腿使不上力,每走一步都要撑着拐杖。
可他的眼睛——深潭般的黑,盯着她时像有把刀在刮骨。
谢危。靖王谢危。
姜九黎心跳漏了一拍。她的手无意识垂落,指尖擦过他的手背。
画面突然闪回——
暴雨夜,十三岁的少年被按在地上,喉间溢出血沫。
有人用银钉钉入他脊椎,他望着房梁上的罗盘,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我要这天下人,都给我陪葬。
下一幕,她自己浑身是血跪在废墟里,手里攥着碎裂的罗盘,上面的星纹和谢危腰间那枚......一模一样!
啊!姜九黎猛地缩回手,后背抵上棺材。
她喘着粗气,前世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原来害死自己的罗盘,竟是谢危的?
谢危似是察觉她的异样,垂眸看了眼自己手背,又抬眼望她:怕了?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病气的沙哑,却让姜九黎打了个寒颤。
她盯着他腰间用红绳系着的罗盘,那罗盘表面的星纹还在微微发亮,和她前世所见的分毫不差。
靖王说笑了。姜九黎扯出个笑,转身钻进棺材。
金丝楠木的凉气瞬间裹住她,她摸到身侧的金锭,表面刻着镇字——这是用活人喜财镇煞!
气运黑雾在棺材里凝成漩涡,正往她心口钻。
姜九黎闭眼回想前世学的破煞诀,指尖悄悄掐了个净字诀。
她摸到鬓边的银簪,那是春桃塞给她的压箱底,此刻正好用得上。
叮——
银簪扎进棺材缝隙,火星溅在黑布上。
姜九黎闻见焦糊味,黑雾突然散了些。
她借着整理喜服的动作,将银簪插在棺材四角的铜钉旁——这是破煞钉,能引阳火冲阴局。
时辰到。老管家的声音传来。
棺材盖被掀开,姜九黎扶着春桃的手出来,额角沁着细汗。
嬷嬷盯着她发白的脸,正要说话,却见谢危突然咳了起来,帕子上染了血。
王爷!老管家急得直搓手。
姜九黎看着谢危的气运——他身上的黑气原本像团乱麻,此刻却散了些,露出底下暗红的凶光。
那是七杀破军的凶煞命格,主血光、克亲、断寿。
吉时已过,仪式成。老管家擦了擦汗,王妃随老奴去偏院安置。
姜九黎跟着老管家走,路过谢危身边时,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你身上有光。他的拇指碾过她腕间的银簪,像......救命的光。
姜九黎心头一跳,却见他松开手,转身被老管家扶走。
她望着他的背影,腰间的罗盘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和前世害死自己的那枚,重叠成影。
春桃扶着她进了偏院,絮絮说着要烧热水。
姜九黎却盯着妆台上的铜镜,里面映出她眼底的暗芒——谢危的命格,罗盘的秘密,贵妃的陷阱......这局,她破定了。
窗外传来夜鸦的啼叫,姜九黎摸向腕间的银簪,指尖触到上面新刻的破字。
她知道,从今天起,这靖王府的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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