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声敲过三更时，姜九黎笔下的符纸终于泛起第七道金纹。
她甩了甩发酸的手腕，抬眼正撞进谢危的视线——他不知何时坐直了身子，狐裘滑落在腰际，目光像浸了蜜的刀，黏在她沾着朱砂的指尖。
“功德值又涨了。”她举起符纸晃了晃，金纹在烛火下流转如活物。
话音未落，案上的罗盘突然发出嗡鸣，铜身泛起暖黄的光，像被人轻轻拨弄的古钟。
谢危屈指叩了叩软榻扶手：“你说这罗盘能引动因果。”他的声音裹着夜雾般的低哑，“要试试么？”
姜九黎喉结动了动。
前世被罗盘绞碎魂魄的记忆总在她触到铜纹时翻涌，可此刻罗盘的光热透过掌心传来，竟不似从前阴寒。
她咬了咬牙，将刚画好的“破厄符”按在罗盘中央——符纸刚贴上，掌心便像被火舌舔过，热流顺着经脉往四肢百骸钻，连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九黎？”谢危的手覆上她手背，“烫？”
“不是。”她盯着罗盘，瞳孔微微收缩。
原本刻着二十八宿的铜面正在融化般扭曲，星图重新排列成陌生的纹路，“是……它在回应我。”
话音未落，眼前的景象突然模糊。
姜九黎下意识抓住谢危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里——她看见自己站在一片血雾中，胸前的罗盘正渗出黑血，每滴都像烧红的铁钉钉进骨头。
耳边是陌生的咒语，混着女人的尖笑：“凤凰血养的罗盘，果然能锁魂千年……”
“咳！”她猛地呛咳，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滴进衣领。
谢危已经半跪在她脚边，掌心托着她后颈，另一只手按住她剧烈起伏的胸口：“别怕，我在。”他的声音带着少见的发颤，像被风吹乱的琴弦。
姜九黎抓着他手腕的手松了松，指尖碰到他腕间凸起的骨节。
那是十三岁被毒杀时留下的旧伤，她替他揉药时摸过无数次。
“我……看见前世了。”她声音发涩，“被这个罗盘困住，魂魄被一点点绞碎。”
谢危的瞳孔骤缩。
他原本半垂的眼尾猛地挑起来，像被踩了尾巴的兽，却又硬生生压着脾气，用指腹替她抹去额角的冷汗：“那罗盘现在在我这儿。”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腰间，“它要再敢伤你，我拆了它。”
姜九黎被他孩子气的狠劲逗得笑了一声，却在触到罗盘刻痕时顿住。
她眯起眼——方才在幻境里，罗盘背面似乎有一道极细的裂痕。
她顺着记忆摸索铜身，在“虚日鼠”星位下摸到一道凹陷：“谢危，拿烛台。”
谢危立刻取来鎏金烛台，火光映得罗盘上的铜锈泛出暗红。
姜九黎屏住呼吸，指尖按进凹陷——“咔”的轻响后，罗盘突然迸出刺目白光！
她眼前一黑，再睁眼时，竟站在一片星河之中。
“这是……”她伸手去抓最近的星子，指尖却穿了过去。
四周的星轨突然开始倒转，她看见自己穿着现代道袍，在暴雨中追着一个戴斗笠的人；看见那人将罗盘砸向她面门时，瞳孔里映着“冥凰”二字；看见自己坠楼前，罗盘上的血字“锁魂千年”正缓缓浮现……
“九黎！”
熟悉的唤声穿透星河。
姜九黎猛地回头，看见谢危的身影在星轨尽头若隐若现。
她下意识扑过去，再睁眼时已跌进谢危怀里。
他的锦袍前襟被她攥出褶皱，颈侧的脉搏跳得极快，像擂鼓：“你刚才……整个人都在发光。”
姜九黎仰头看他。
烛火在他眼底晃出细碎的光，她这才发现他额角也渗着汗，显然刚才吓得不轻。
她吸了吸鼻子，把方才在星河里看到的“冥凰”二字咽回喉咙——谢危的“冥凰”是情报网，可前世害她的“冥凰”，分明是个邪教。
“九黎？”谢危捧住她的脸，拇指蹭过她发红的眼尾，“是不是又看到什么了？”
姜九黎望着他眼底的关切，突然伸手勾住他脖颈。
他身上带着沉水香混着药草的味道，是她最熟悉的安全感。
“等天亮。”她贴着他耳垂轻声说，“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窗外传来四更梆子声。
谢危没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罗盘在两人中间微微发烫，像块烧红的炭，却再没发出半分异响——仿佛知道，它的秘密，就要被拆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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