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石壁渗出的凉意裹着柴火的余温,林昭将血鳞帮的短打往身上一套,黑底红云的布料擦过肩背未愈的旧伤,疼得他眉心微蹙。
“昭哥,领口这儿。”李小满踮脚替他理了理翻卷的衣襟,指尖触到他颈后一道半指长的疤痕——那是三年前被逐出师门时,执法堂的戒鞭抽的。
少女的手顿了顿,又更快地将染血的红绳系在他腕间,“这是我用卖花攒的钱求的平安结,能挡些晦气。”
林昭低头看那红绳在腕间晃出细弱的光,喉结动了动。他想说些什么,却一时间语色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这绳子根本挡不住化罡境高手的气机,但李小满眼里的认真让他没法拒绝。
“小家伙有这份好心,那便收下吧。”
“小满,等事了……”
“别说这些。”少女突然转身去收地上的油布包,马尾辫扫过他手背,“周爷爷的马车在西头老槐树下等,我得赶在卯时前把账册送过去。倒是你——”
她猛地回头,眼底闪着警惕的光,“柳无咎那毒耗子最会使阴招,你戴的面具是我用乌木掺了避毒粉雕的,但若闻到甜腥气,立刻捂口鼻。”
林昭摸了摸面门上那半张青面獠牙的木刻面具,指腹蹭到面具边缘细密的针脚——是李小满连夜缝的,为的是让面具更贴合脸型。
他喉间发暖,伸手揉了揉少女发顶:“知道了,小家伙。”
“你,你干什么?我我不小了,我今年刚满18。话说你这个家伙也才16吧。”
李小满嘴上不满林昭的做法,但也没阻止这个不雅的行为。
洞外传来雄鸡第一声啼鸣,林昭将短打束紧,转身融入晨雾。
楚州黑市藏在城南废窑里,入口是间破落的糖画摊。
林昭走到摊前时,卖糖画的老头正用铜勺浇出只歪歪扭扭的蝴蝶,见他过来,眼皮都不抬:“血鳞帮的?”
“帮中三当家的远房表弟,来替他看货。”
林昭压低声音,将半块染着血鳞帮图腾的碎玉拍在案上——这是他昨夜从赵虎身上顺来的。
老头的枯指在玉上一扣,确认了暗纹,这才用铜勺敲了敲摊下的青石板。
“咔”的一声,石板裂开道缝隙,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地下黑市比林昭想象的更逼仄,凿在山体里的洞窟点着牛油灯,照得四壁的人影像群张牙舞爪的鬼。
他沿着石梯往下走,耳中灌进此起彼伏的低语:“听说今晚有天陨之战的旧物?”
“墨娘子那老狐狸,没好东西能让咱们见着。”“嘘,青岚宗的人来了……”
林昭脚步微顿。
顺着那些目光看过去,角落阴影里立着三个灰衣人,腰间玉牌刻着青岚宗特有的云纹——正是他被逐时,执法堂弟子佩戴的形制。
其中一人抬手摸了摸耳垂,那是青岚宗“警戒”的暗号。
林昭垂在身侧的手缓缓蜷起,指甲掐进掌心——三年前,就是这样的暗号,让他在演武场被当众废去经脉。
“客官里边请。”
穿月白锦袍的侍女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手里托着个漆盘,“竞拍需令牌,最低押五枚中品灵石。”
林昭从怀中摸出枚鸽蛋大小的灵石——这是九渊武库药田里新结的“星髓石”,灵气比普通灵石浓郁三倍。
侍女的瞳孔猛地收缩,接过灵石时指尖发颤:“您这……小的给您换最高等的贵宾位。”
“不必。”林昭将令牌攥进掌心,那是块雕着饕餮纹的青铜牌,“人多眼杂的地方,看得清楚。”
他选了个能同时看见拍卖台和青岚宗暗线的位置坐下,刚掀了碗盖碗茶,台上突然响起银铃般的笑声。
“各位爷久等了。”穿墨绿旗袍的女人踩着三寸金莲走上台,耳垂上的珍珠晃得人眼花,“今夜咱们不拍俗物——”
她指尖一弹,侍女捧上块裹着红绸的木匣,
“百年前天陨之战,诸位可还记得?那一夜星辰坠落,砸出九座深坑,也砸断了上古武道的根。可断了的根,总有人想再续……”
台下响起抽气声,议论声。
林昭捏着茶盏的指节发白——他在青岚宗藏经阁当杂役时,曾偷看过一卷《天陨战纪》。
里面记着“九渊”正是天陨坑的别称,而他的九渊武库,极可能就和那些深坑有关。
“且看第一件宝贝。”墨娘子揭开红绸,露出块巴掌大的碎皮——说是皮,更像某种异兽的鳞甲,表面刻着歪扭的纹路,边缘却有一圈淡青色的火焰印记。
林昭的呼吸骤然一滞。
那是青岚宗的“焚经印”——当年他被诬陷偷窃玄铁时,执法长老正是用这道印,将他看过的《烈阳诀》残卷烧成了灰。
原来他们说的“货”,竟是从藏经阁偷出来的禁书残片!
“昭哥。”
极轻的传音钻进耳中。
林昭垂眸,见桌下不知何时多了粒小石子——是李小满的暗号。
他顺着石子滚落的方向望去,正看见那三个青岚宗暗线中的高个子摸向腰间,那里鼓囊囊的,像是藏着淬毒的袖箭。
林昭指尖在桌面敲了三下,石子又滚回桌底。
他知道李小满会像影子般黏上他们,只要有异动,她袖中的淬毒银针就能要了对方的命。
“至于这第二件……”墨娘子的声音突然拔高,林昭却听见头顶传来瓷器碎裂的轻响。
他抬头,正撞进一双阴鸷的眼——二楼雅座上,戴青铜鬼面的男子正转动着手中的琉璃盏,盏中红酒泼在地上,像一滩凝固的血。
“柳无咎。”
林昭喉间泛起铁锈味。
他早听过这号人物,鬼面商君之子,擅机关毒术,最近半年在黑市频繁收购带空间气息的物件——而九渊武库的玉牌,恰恰会在激活时溢出若有若无的空间波动。
“有趣。”
鬼面下传来低笑,柳无咎的指尖划过桌面,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细不可察的刻痕,
“竟有只小老鼠,敢来老虎嘴边偷食。”
林昭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知道自己的伪装再严密,也瞒不过化罡境高手的气机感应——尤其是柳无咎这种常年和奇珍异宝打交道的人。
他垂眸抿了口茶,茶水刚入喉便皱起眉——这茶里掺了“醒神散”,能让人在兴奋时暴露更多气机。
“是拍卖会专门用于坑害入世不深的青年侠客,来抬高竞价的。”
“各位,压轴的来了!”墨娘子的声音陡然提高,侍女捧着个蒙着黑布的木盒走上台。
林昭盯着那木盒,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他在九渊武库的藏经阁见过类似的纹路,那是上古武道传承者用来封存武学的“封灵匣”。
当黑布被掀开的瞬间,满场倒吸冷气。
匣中躺着卷染着暗黄的绢帛,边角虽有焦痕,却仍能看清上面虬结的纹路——正是失传百年的《裂空十三箭》残卷。
林昭的瞳孔剧烈收缩,他记得《天陨战纪》里提过,这套箭法曾在大战中射落过星辰,而箭谱的另一半,此刻正躺在九渊武库的藏经阁最深处。
“起拍价,十枚上品灵石。”墨娘子的声音像根细针,扎破了满场的寂静。
林昭缓缓握紧手中的青铜令牌,指节泛白。
他能感觉到,二楼雅座的视线仍像刀般钉在他后心,青岚宗暗线的袖箭随时可能破空,而李小满的银针已经对准了那些人的咽喉。
“这局,该我出牌了。”他低声呢喃,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此时,台下已有散修拍案而起:“二十枚上品灵石!”
另一道粗哑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三十枚!”
竞价声像火星掉进油锅,瞬间炸响,火红的油渍迸裂开来,直到包裹住的炸鸡被炸成金黄的表皮。
林昭望着台上那卷残卷,眼底的光比牛油灯更炽——他要的不只是这卷箭谱,更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当年被踩进泥里的弃徒,如今是来掀桌子的。
而在二楼雅座,柳无咎的鬼面缓缓裂开道缝隙,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三长两短,那是“启动机关”的暗号。
洞窟顶端的石缝里,十二支淬毒的机关箭正缓缓抬起,箭头泛着幽蓝的光。
寒光千射天,万物寂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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