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三年前被逐出师门时,他也是这样咬着牙,任断脉的剧痛啃噬全身——那时他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只能蜷缩在青岚宗山门外的泥地里。
看曾经最信任的大师兄吴崇文踩着他的手背,将“窃铁贼”的罪名钉进他脊梁。
而此刻,洞外那道玄色身影让他喉间泛起铁锈味。
周烈,青岚宗外门执法堂的狠角色,上个月在镇北酒肆,他亲眼见这人用袖中短刃挑断三个偷矿流民的手筋。
现在这把短刃正泛着冷光,贴着周烈的袖管,像条随时要窜出来的毒蛇。
“慌什么?”林昭在心里冷笑。
他能感觉到药田里那株百年续断草的药力还在体内游走,昨夜他冒险将草汁敷在断骨处,今早左腿虽还有些发沉,却足够支撑他完成接下来的动作。
他故意踉跄着撞翻篝火,火星子噼啪溅在脚边的碎石上。
洞外的脚步声顿了顿,他能想象周烈此刻的表情——那是猎人看见猎物挣扎时的不屑。
很好,就该这样。
林昭摸出怀里最后半把龙须草叶,指腹碾过叶片上细密的锯齿,草汁混着唾液滑进喉咙,微苦的味道让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山道拐角处的灌木被风掀起一角,林昭瞥见周烈的身影闪了闪。
他突然发力往前冲,左脚故意踩在松动的碎石上,身体歪斜着撞向山壁,断刀“当啷”掉在脚边。
这声响像根细针,精准扎进周烈的神经——猎物连武器都拿不稳了?
“想跑?”周烈的低喝裹着风扑过来。
他提气追上,靴底碾碎两片松针,目光黏在林昭摇晃的后背。
直到看见那截露在泥里的绳头,他才觉出不对。
可已经晚了——龙须草茎编成的绊索勒住他的脚踝,他整个人向前扑去,短刃擦着林昭的耳际插进山壁。
“咳!”林昭借机往旁边一闪,袖中藏着的龙须草粉末趁机撒向空中。
晨雾裹着草末漫开,周烈的呼吸突然一滞。
这草他识得,是青岚宗药园里最普通的止血草,可此刻吸进肺里,怎么像喝了坛烧刀子?
他眼前的景物开始重叠,林昭的身影变成两个、三个,耳边的风声都变了调。
机会来了。
林昭弯腰抄起断刀,刀身缺了个豁口的位置正对着周烈的膝盖。
三年前被废脉时,他跪在宗门前,看着吴崇文的靴子尖碾过他的丹田,那时他就发誓,要让所有践踏过他的人,都尝尝断骨之痛。
“噗——”刀身扎进膝骨的闷响混着周烈的惨叫。
林昭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短刃“当”地掉在地上。
周烈的玄色劲装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瞪着林昭,这才发现对方眼里哪有半分慌乱?
分明是淬了火的钢,烧得正旺。
“你...你不是废脉?”周烈的声音发颤。
林昭没说话。
他扯下周烈腰间的云纹玉佩,玉坠上的青岚宗刻痕刺得他眼睛生疼。
三年了,这些人连他的脉门都没查清楚,就急着把他当死狗一样扔下山。
他捏紧玉佩,指节发白。
“叮铃——”
清脆的铜铃声突然刺破林间的寂静。
林昭的动作一顿,他猛地抬头。
东边山道上,一个扎着双髻的少女正提着竹篮狂奔,月白裙角沾着泥点,发间的野花歪向一边。
她跑得太急,没注意到脚边的绊索,差点被绊倒,惊得又喊了一声:“阿黄!
你别跑——“
林昭的心跳陡然加快。
他迅速拖起周烈,将人塞进灌木丛最密的地方,又扯了把松针盖在短刃上。
等他直起腰时,少女已经跑到近前,竹篮里的栀子花被颠得东倒西歪。
“你、你没事吧?”少女喘着气,见他浑身是伤,眼底立刻浮起担忧,“我刚才听见有人喊...是不是山里有野兽?”
林昭装作慌乱地后退两步,断刀往身后藏了藏:“我...我是来采药的,不小心摔了。”他故意踉跄了下,左肩的伤口又渗出血,染红了破布。
少女的眼神立刻软下来。
她把竹篮往臂弯里拢了拢,指了指山下:“我家就在山脚下卖花,后巷有间柴房能躲。
你跟我走吧,要是被野兽盯上就糟了。“
林昭望着她发间那朵沾了晨露的栀子花,喉结动了动。
三年来,除了老铁匠,还没人这样看过他——不是看垃圾,不是看猎物,是看一个会疼会怕的活人。
他垂下眼,声音放软:“那就...麻烦姑娘了。”
后巷的柴房飘着干草香。
林昭蹲在角落,听着少女在门外和邻居说话:“张婶,我捡了个受伤的小哥,借您家灶煮碗姜汤成不?”他摸了摸藏在怀里的云纹玉佩,指尖触到周烈衣襟里硬邦邦的东西——是块青铜令牌,刻着“青岚宗·执法”四个字,还有吴崇文的私印。
原来吴崇文已经等不及了。
林昭的手指缓缓收紧。
上个月追杀他的还是外门杂役,现在直接派了执法堂的周烈。
看来那夜他在乱葬岗挖到的半块玉牌,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月上中天时,林昭摸回山洞。
周烈还昏着,衣襟被夜露打湿,怀里一株紫色藤条却精神得很,叶片上泛着细碎的金光。
林昭盯着那株藤,突然想起药田里那本残缺的《百草经》——上面记载过一种叫“紫阳藤”的灵植,能续断脉,活死肌。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藤叶。
藤条竟像有灵性般,微微颤了颤,往他掌心靠了靠。
林昭的呼吸一滞,目光掠过周烈腰间的云纹玉佩,又落在那株紫阳藤上。
山风卷着松涛吹过,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把到手的东西,拱手让人。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