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州卫虽说历史悠久，但临近边关，这么多年也没发展起来，说白了就剩个“历史悠久”的噱头。
自打成化改元，马齐贤当上河州卫指挥同知，到这会儿整整五年。
不是他没机会升职，相反朝堂好几次想提拔他，都被他拒绝了。
他老说：“这几年咱这儿天灾不断，老百姓日子苦哈哈的，我这当父母官的，哪有脸升官？”
一大早，还没上衙呢，马浩就火急火燎找上门来。
马齐贤无奈，只好在正厅见了这位族兄——虽说他俩同岁，但一个年头生一个年尾生。
马浩一进门就摇头叹气：“齐贤啊，咱这位太子殿下可不好‘招呼’啊！”
昨天朱祐樘走后，他在竹林外头琢磨了大半个时辰，愣是没弄明白朱祐樘最后那句话啥意思，这不赶紧来问马齐贤。
他和马齐贤，一个是马家在河州卫官场的“代表”，一个是马家在河州卫管私产的，这些年合作虽说不上多愉快，但也还算和谐。
马齐贤开口就带点质问味儿：“咱读书人打小读圣人书，立志‘匡扶社稷、造福百姓’，可咋今儿兄长说太子殿下不好对付？是小弟傻还是听错了，啥时候咱得‘对付’太子殿下了？太子是荒淫无道还是祸国殃民？兄长你倒是说说！”
马浩当场就愣住了，心里直骂“这书呆子怕不是读傻了”，嘴上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马齐贤接着说：“现在大明刚站稳脚跟，老百姓还有吃不饱穿不暖的，兄长你也是读过书的人，咋就陷到朝堂斗争里了呢？这不明智啊！”
他对马浩那是又爱又恨——灾年时马浩会带粮食帮河州卫渡难关，可也用粮食换走了老百姓大量良田。
这五年，河州卫老百姓手里超两成的良田都成了马家的，可你挑不出毛病，文书啥的都清清楚楚，问卖地的老百姓，人家都夸马家给的价公道。
读书人玩起这套路来，那叫一个“滴水不漏”。
马齐贤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也没啥办法——这就是大族的“威力”。
作为河州卫父母官，他可不希望这样。
所以接到京城的消息时，他肺都快气炸了，这会儿马浩又来说太子不好对付，他再也绷不住了。
马浩脸上堆着笑：“齐贤你这话可不对，朝堂不安宁，天下能安宁？”
马齐贤冷哼一声，不想接话——他是马家人没错，但不是每个马家人都只盯着自个儿家族利益，至少他不是。
过了好一会儿，马齐贤苦笑着作揖：“兄长考虑得长远，但咱河州卫就是个小地方，我这芝麻绿豆大的官，压根没心思也没能力掺和朝堂的事儿。”
他是真不想插手，要是朱祐樘在河州卫胡作非为，他肯定敢管，可他就想把心思都花在治理河州卫上——朝堂？离他还远着呢。
马浩被这话噎得够呛，可脸上还得装出不在乎的样子：“是为兄明突了。贤弟一心为国，那是咱读书人的榜样，为兄就是个老百姓，让贤弟见笑了。”
两人互相客套了几句，马浩就走了。
他走后，马齐贤摇头叹气：“大族啊……”
以前他以姓马为荣，现在也一样，可一想到河州卫两成良田都成了马家的，他就揪心——他知道马家这么做不对，可偏偏他就姓马！
一边是培养他的家族，一边是他“匡扶社稷、造福百姓”的志向，两边跟拉车的马似的往相反方向拽，扯得他这读书人的良心直疼。
……
朱祐樘觉得河州卫城可真小。
月宁在街上瞧见个吃食，拽着朱祐樘的手直咬手指头：“哥哥，那是啥呀？”
朱祐樘一看卖吃食的妇人手黑黢黢的，直摇头：“哥给你回家做更好吃的，这玩意咱不要。”
月宁小嘴立马撅起来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人家就想吃那个嘛！”
朱祐樘蹲下给她擦眼泪：“你看那婶婶的手多脏，吃了要闹肚子的，到时候还得喝苦药汤。”
月宁又看了眼妇人的手，皱着眉摇头，可眼神还盯着那吃食不放。
正这会儿，旁边有人搭话了：“小公子瞧不上这小摊儿？可老百姓要不是为了糊口，谁愿意摆摊子呀？”
朱祐樘回头一瞅，跟着的护卫张猛低声说：“这是河州卫同知马齐贤。”
朱祐樘赶紧拱手：“大人这话有道理，就是卫生方面……”
马齐贤笑了：“我看你像个读书的，咋不明白‘粒粒皆辛苦’呢？老百姓手上有茧子有泥，可挣的是干净钱。”
朱祐樘挠挠头：“我没说他们钱不干净，就是觉得做饭该洗洗手……”
马齐贤挑眉：“你知道他们一天洗几回手？挑水劈柴喂牲口，哪有空讲究这个？要都像你们少爷小姐似的天天擦香胰子，早饿死了。”
月宁在旁边嘀咕：“那也不能吃脏手做的东西呀……”
马齐贤逗她：“小丫头片子懂啥，当年我下乡赈灾，老百姓拿黑黢黢的手给我掰饼子，我吃得比啥都香，那可是救命粮！”
朱祐樘听出话里有话，赶紧打圆场：“大人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就是想问下，这河州卫的百姓平时都这么辛苦？”
马齐贤叹气：“种粮的缴了税剩不了几颗米，织布的穿补丁衣裳，你说辛不辛苦？也就我这当同知的，能给他们争点减税的机会。”
朱祐樘眼珠一转：“那大人觉得，要是让老百姓做点小买卖，比如开个干净的食铺，是不是能过得好些？”
马齐贤乐了：“你这想法挺新鲜，可老百姓哪来的本钱开店？再说了，士农工商，商人垫底，你让他们咋抬头？”
朱祐樘撇嘴：“啥垫底不垫底的，挣着钱能吃饱饭才是真的。我瞧着河州卫有条河，要是能卖点水产，说不定比种地强。”
马齐贤摸摸胡子：“你这小子，想法挺大胆啊。不过先说好，别回头弄出乱子，我这小官可兜不住。”
朱祐樘拍胸脯：“放心，我就随便说说。对了，大人知道哪儿有卖糖糕的不？我妹妹快馋哭了。”
马齐贤哈哈大笑：“走，我带你们去个干净铺子，我婆娘做的糖糕一绝！”
月宁眼睛立马亮了：“真的假的？那大人能让婶婶洗洗手再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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