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凌双双的意识如同沉入深潭的琉璃,在混沌中缓缓上浮。她的睫毛轻颤,眼皮似被铅块压住般沉重,几次尝试后才艰难地睁开双眼。朦胧的视线中,纱帐垂落如云雾,金线绣着的并蒂莲在微光下若隐若现,随着窗缝钻入的微风轻轻摇曳。
身下的床榻柔软得不可思议,像是陷进了一团蓬松的云絮,每一寸凹陷都贴合着她疲惫的身躯。锦被带着蚕丝特有的细腻触感,边缘处绣着精巧的缠枝纹,针脚细密如星子缀满夜空。凌双双动了动手指,指尖触到锦被下的软缎床单,凉意顺着皮肤漫上来,让她恍惚以为还在金陵城自家的小阁楼里。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是当归混合着薄荷的气息,清甜中带着一丝苦涩,像初春枝头萌发的新芽。这气味萦绕在鼻尖,竟比幼时母亲熬的安神汤还要令人安心。她费力地转头,瞥见墙角的青铜香炉,青烟正从镂空的云纹中袅袅升起,在晨光里勾勒出蜿蜒的轨迹。窗棂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断断续续的,像是在呼唤沉睡的人。
凌双双想要起身,却发现浑身绵软无力,像是被抽走了筋骨。她试着抬了抬手,腕间传来一阵钝痛,这才想起昏迷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血玉戒诡异的红光,黑衣人凌厉的铁链,还有慕容义将她护在身后的身影。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猛地清醒了几分,挣扎着想要坐起,却牵动了体内的虚浮,眼前瞬间泛起密密麻麻的金星。
“你醒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凌双双转过头,看到慕容义正坐在床边,关切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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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怎么了?”凌双双虚弱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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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突然晕倒,可能是血玉戒的力量消耗过大,身体有些吃不消。”慕容义解释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请来了悬壶谷的谷主为你诊治,他说你并无大碍,只需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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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双双心中一暖,感激地看着慕容义:“谢谢你,慕容公子。若不是你,我恐怕早已性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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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义微微一笑:“不必客气,你我如今都是血玉戒的牵连之人,自当相互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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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说着话,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墨邻阁的弟子匆匆走进房间,手中拿着一封信函,神色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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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弟子将信函递给慕容义,恭敬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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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义接过信函,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凌双双见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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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她忍不住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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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义沉默片刻,将信函递给凌双双:“你自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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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双双接过信函,只见上面写着几行潦草的字迹:“血玉戒现世,江湖将乱。速寻破解之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信函的落款处,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正是她之前在黑衣人腰间看到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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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意思?这个符号又代表着什么?”凌双双疑惑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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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义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后说道:“这个符号是一个神秘组织的标志,他们一直隐藏在暗处,暗中操控着江湖局势。这封信函的意思很明显,他们知道血玉戒在我们手中,并且警告我们尽快找到破解之法,否则将会引发一场更大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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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双双心中一惊:“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听他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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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义摇了摇头:“当然不能。这个神秘组织向来居心叵测,他们的目的绝不仅仅是破解血玉戒这么简单。我们必须先弄清楚他们的真实意图,才能找到应对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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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双双垂在身侧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在粗布裙面上掐出几道褶皱,最终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她垂眸掩住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喉间像是哽着一团浸了冷水的棉絮,沉甸甸、湿漉漉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檐角的铜铃突然叮咚作响,晚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窗棂,在青砖地面投下细碎的暗影。慕容义转身布置行囊的背影被烛火拉得很长,衣摆扫过案几,带起摊开的江湖舆图边角簌簌作响。凌双双盯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山脉标记,恍惚看见无数黑衣人举着明晃晃的刀剑,从舆图上的墨色线条里蜂拥而出。血玉戒在指节处微微发烫,仿佛在印证她的不安——三日前朱雀桥上的血手堂刺客、神秘客留下的诡异定金、还有慕容义提到的三十六门派追杀令,桩桩件件都像悬在头顶的铡刀,随时会落下斩断生路。
她下意识摸向胸口,隔着布料触到母亲遗物的轮廓。那枚银锁上刻着的长命百岁早已被岁月磨得模糊,却在此时突然变得滚烫,烫得她眼眶发酸。想起父亲病弱的咳嗽声,想起胭脂铺里老伙计们惊慌的面孔,凌双双咬住下唇,尝到铁锈般的血腥气。这场江湖纷争哪里只是刚刚开始?分明是裹挟着腥风血雨的滔天巨浪,而她不过是被卷入漩涡的小小蜉蝣,连泅水的方向都辨不清。
更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咚——咚——,两声重音惊飞了栖息在檐角的夜枭。凌双双望着慕容义束紧佩剑的动作,剑柄缠着的红穗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像是一滴即将坠落的血。她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恐怕不只是血手堂的追杀、邪教的阴谋,还有数不清的暗箭、谎言与背叛。
而她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握紧这枚烫手的血玉戒,血玉戒泛着妖异的红光,与指节上未愈的擦伤相互映衬,宛如一道永不褪色的烙印。凌双双忽然想起幼时在胭脂铺,看父亲将滚烫的蜡油滴在木匣接缝处,暗红的蜡液凝固成蜿蜒的纹路,与此刻戒指的光泽竟有几分相似——同样滚烫,同样坚硬,同样将她牢牢困在某个既定的轨迹里。
慕容义收拾妥当的声响惊碎了她的思绪。他转身时,玄色披风带起一阵风,案上的舆图哗啦啦翻卷,露出背面用朱砂标注的密密麻麻的红点。凌双双知道,那些都是血玉戒曾经现世的地点,每一个标记都伴随着一场腥风血雨。“明日寅时出发。”慕容义的声音低沉如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墨邻阁在衡山城有一处据点,我们可以先去那里休整。”
凌双双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他腰间半露的墨色令牌上。令牌边缘刻着的云纹与血玉戒底部的纹路竟隐隐契合,像是失散多年的拼图碎片。这个发现让她心跳漏了一拍,却终究没敢开口询问。她弯腰拾起掉在脚边的包袱,粗糙的麻布磨过掌心,里面装着父亲留下的旧衣和半块碎银——这些平凡的物件与此刻的处境格格不入,却莫名给了她一丝踏实感。
更声渐远,夜色愈发浓重。凌双双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慕容义沉稳的呼吸声,却怎么也合不上眼。窗外传来野猫争斗的嘶鸣,爪子抓挠青瓦的声音令人牙酸。她翻身面向墙壁,黑暗中,血玉戒的红光映在斑驳的墙皮上,宛如一幅流动的血色画卷。那些模糊的光影里,她仿佛看见父亲佝偻着背熬药的身影,看见胭脂铺被铁链砸得稀烂的门板,看见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手上的戒指。
突然,一阵细微的异响从窗棂传来。凌双双屏息凝神,赤瞳之力悄然运转。月光下,三根淬毒的银针正贴着窗纸缓缓推进,针尖泛着幽蓝的光。她攥紧枕边慕容义留下的匕首,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这一刻,所有的担忧、恐惧与不安都化作冰冷的杀意——原来江湖的险途从不会给人适应的时间,它就像这突如其来的暗杀,永远藏在你转身的瞬间,等着将你拖入更深的黑暗。而她,只能握紧手中的匕首,握紧这枚滚烫的血玉戒,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迎向未知的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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