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的夜格外寂静,蒯府内却灯火通明。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两张凝重的面孔,蒯跃与庞昱对坐案前,酒樽已空,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王永那边可有新动向?蒯跃放下手中的青铜酒樽,声音低沉。打破了酒桌上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下意识摩挲着腰间玉带扣,这是先王亲赐之物,如今却在指尖凉得刺骨。窗外风卷落叶拍打着窗棂,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命运的低语。
这位两朝元老眼窝深陷,额间的皱纹比往日更深了几分。自从王贵驾崩的消息传来,这位丞相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作为邓国重臣,他深知此时的江陵城已是暗流涌动,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滔天巨变。
庞昱将半盏冷酒泼在青砖地上,酒液蜿蜒成暗红色的溪流,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樽上的纹路:他们一意孤行,仍坚持要立大王子为新君。
他苦笑一声,声音里满是无奈,王威亲自统帅半数城防军,正与蔡安将军在朱雀大街对峙。此刻大王子已踏入宜城侯府,那地方现在怕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仿佛能透过墙壁看到外面剑拔弩张的局势。
啪!蒯跃重重拍在梨木桌上,案几上的酒樽被震得叮当作响。桌角裂痕如蛛网般蔓延,仿佛也在诉说着局势的破碎。
狼子野心!他咬牙切齿道,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悲愤,胡须剧烈颤抖,如今先王尸骨未寒,襄阳城外申军压境,他们竟在这时候争权夺利!立嫡以长是祖制,是邓国的根基,他们这是要毁了邓国啊!
他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步,脚步沉重而急促,仿佛能踏碎这令人绝望的困境。
庞昱望着窗外忽明忽暗的灯笼,脑海中浮现出王威的身影。那个身披玄铁甲、手持开山斧的宗室猛将,在战场上曾与蔡茂大将军并肩杀敌,如今却成了最大的威胁。
庞昱轻轻摇头,神色黯然:丞相,如今王永与我们势均力敌。他们不会听我们的,若逼急了,恐怕会狗急跳墙。
王威乃宗室硕果仅存的大将,当年若非王贵忌惮宗室,这大将军之位何至于落到蔡茂手中?若是真刀真枪地打起来,我们并无胜算。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已过。庞昱压低声音:眼下只能指望蔡茂大将军尽快击退申军,率军回援。有襄阳两万精兵在,王永他们...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两人同时变色,快步走到窗前。只见城东方向火光冲天,隐约可闻喊杀之声。
父亲!大事不好!蒯跃之子蒯植跌跌撞撞冲进书房,衣袍上沾满血迹,王威突然发难,蔡安将军措手不及,...已被斩于马下!
这个消息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蒯跃和庞昱心头。
蒯跃身形一晃,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跌倒,庞昱急忙扶住。蒯跃扶住桌案,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植儿,你速去点齐府兵,守住二门!”蒯跃的声音急促而坚定,“派人去接王后和二王子,从侧门突围,往襄阳方向走!”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决绝,仿佛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蒯植刚转身,又踉跄着退回:“父亲!王威的兵马已将府墙围了三圈!”这个消息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最后一丝希望。
此言一出,满室俱寂。蒯跃颓然跌坐在椅上,双手死死抓住扶手,指节发白。他知道,大势已去了。
他抬头望向悬挂在正厅的“忠烈”匾额,那是先王御笔亲书,如今却显得讽刺至极。
“密道……”作为江陵望族,蒯家早就在府中修筑了通往城外的密道,以备不时之需。
蒯跃住儿子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从后花园假山下的密道走,去找蔡茂将军,告诉他……告诉他务必守住襄阳!”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期待,仿佛把整个家族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
“我不走!”蒯植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要走一起走!”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
“糊涂!”蒯跃扬手欲打,却在半空停住。看着儿子倔强的脸庞,他的眼眶突然红了。这个从小在书房里读书的孩子,此刻竟如此勇敢。
“蒯家不能绝后!”他咬牙切齿道,“你若死在这里,才是真正的不孝!”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痛苦,仿佛在与命运做最后的抗争。
那父亲您...
我留下拖住他们!蒯跃厉声道,王威就在府外,我们根本来不及一起离开。
你快走,这是为了蒯家的未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我蒯家败局已定,但绝不能断了香火!
庞昱一把抓住蒯植的肩膀,轻声道:贤侄,听你父亲的!我庞家恐怕也难逃此劫,等你出城后,记得去荆山找我的侄儿,你们一同前往襄阳。切记,一定要活着见到蔡茂!...他说不下去了,喉头滚动了几下。
院墙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蒯植冲到窗前一看,顿时面如土色:府邸已被团团围住!
蒯植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在地板上撞出沉闷的声响。当他抬起头时,额上已是一片淤青:父亲、叔父保重!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看着儿子消失在密道中的背影,蒯跃长叹一声,整了整衣冠:庞兄,走吧,去见见我们的‘老朋友’。
大堂上,王威身着明光铠,手持染血的长剑站在阶下。他身后,王永面带得色。
这位宜城侯身着金丝蟒纹锦袍,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王永!蒯跃须发皆张,擅杀大将,围攻大臣府邸,你这是要造反吗?
王永抚掌大笑:造反?蒯丞相好大的罪名!尔等违逆先王遗命,意图废长立幼,本侯这是清君侧!
放屁!庞昱怒斥,立嫡以长乃祖宗之法,尔等...
够了!王永厉声打断,成王败寇,今日你们输了。他转向王威,搜!一个不留!
士兵如潮水般涌入府中。不多时,校尉来报:侯爷,蒯家公子蒯植...不见了。
王永眉头一皱,随即冷笑:丧家之犬,不足为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按跪在地的两位老臣,拖出去,明日午时,菜市口问斩!
城外密林中,蒯植跌跌撞撞地奔跑着。树枝划破了他的锦袍,荆棘在他脸上留下道道血痕。远处江陵城的火光将半边天空染成血色。
蒯公子!这边!
一个青年从树后闪出,正是庞昱的侄子庞焕。他递给蒯植一个水囊:喝点水,马已备好。
蒯植贪婪地灌了几口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跪倒在地,拳头狠狠砸向地面:父亲...庞叔...
庞焕沉默地扶起他:公子,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我们必须在天亮前赶到渡口。
两匹骏马在官道上飞驰,马蹄声如雷。蒯植回头望去,江陵城的轮廓渐渐隐没在晨雾中。他咬破嘴唇,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马鬃上。
王永...王威...我蒯植对天起誓,必让你们血债血偿!
翌日正午,江陵菜市口。
蒯跃和庞昱被五花大绑跪在刑台上。台下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不少士人掩面而泣。
两位还有何话说?监斩官高声问道。
蒯跃仰天大笑:告诉王永,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在地下等他!
庞昱则平静地看着台下一个年轻学子,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那学子浑身一震,悄悄退出了人群。
时辰到!行刑!
鬼头刀寒光闪过,两颗头颅滚落刑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有人当场昏厥。
江陵城中的腥风血雨后,王永在王威的支持下发动兵变,四大家族尽数被诛,蒯王后与二王子王庆被软禁。大王子王晋被迎立为新君。
同日,王永以新君名义发布诏令:追谥王贵为悼王,自封丞相,王威为骠骑将军。同时派出大批人手追捕在逃的四大家族余党。
邓国两朝老臣的死,如同惊雷炸响,使得整个江陵城人心惶惶,士林离心,邓国已然处于崩溃的边缘。
江陵城上空,乌云密布。一只孤雁掠过王宫檐角,发出凄厉的哀鸣。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