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瞬间,我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头痛如同千万根针同时刺入大脑,比我使用能力后的副作用还要剧烈十倍。眼前的世界不断旋转,我努力集中精神,试图辨认周围的环境。
白色的墙壁,柔和的灯光,消毒水的气味——这是个医疗室,但绝不是医院。房间太安静了,没有医院特有的嘈杂声。我试图移动,却发现四肢被某种柔软但极其牢固的材料固定在床上。
别白费力气了,那是记忆合金,越挣扎束缚越紧。
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我努力转头,看到一个身影慢慢走到床前。
她大约二十七八岁,身材纤细,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眉眼间有种让人莫名熟悉的气质。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深邃如星空,仿佛能看透人心。
你是谁?我的嗓子干涩得厉害,声音嘶哑。
重要吗?她微微歪头,在这个地方,身份只是个标签,而标签可以随时改变。
她拿起床头的水杯,用吸管喂我喝了几口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舒适。
沈明辉在哪?我直接问道。
博士很忙,要准备改变世界嘛。她轻描淡写地说,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他让我来照顾你,毕竟我们是同类。
同类?我盯着她,你也是实验体?
实验体?她笑了,笑容带着一丝苦涩,真难听的称呼。我更喜欢进化者这个说法。
我仔细打量着她,试图从她身上找到更多线索。她穿着简单的白色实验服,左手腕上戴着一个奇特的金属手环,不断闪烁着微弱的蓝光。
你能写入记忆。我突然明白了,沈明辉提到的那个她,就是你。
她挑了挑眉: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没错,我能写入记忆,就像你能读取记忆一样。我们是两面硬币的正反面,相生相克。
你参与了那些人的改造?那些记忆怪物?
她的表情变得复杂:我只是提供了技术支持。至于沈明辉如何使用,那是他的选择。
你在为自己开脱?我冷笑,那些人变成了行尸走肉,而你却袖手旁观?
你以为我有选择吗?她突然提高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愤怒,随即又恢复平静,算了,和你解释也没用。
她转身走向房间角落的控制台,输入了几个指令。墙上的屏幕亮起,显示出几组波动的图形。
你的大脑活动很特殊,尤其是海马体和前额叶皮层。她头也不回地说,沈明辉认为这是你能力的关键所在。
所以我是被当作实验品观察?
暂时是的。她终于转过身,但很快会有更重要的任务。博士需要你的能力来完成大记忆重构计划。
什么计划?
她犹豫了一下:简单来说,就是重写人类的集体记忆,创造一个新的社会秩序。
我感到一阵寒意:这是妄想!记忆是个体的,私密的,没人能控制所有人的记忆!
以前是这样。她平静地说,但现在不同了。记忆锚2.0已经在大规模测试中,效果超出预期。通过特定的神经递质和脑电波刺激,人们的记忆可以被部分抹去,重新写入。目前范围有限,但随着技术进步
这是反人类的罪行!我厉声打断她,你们想控制人类的思想,变成独裁者!
控制?独裁?她摇头,表情突然变得悲伤,你真的以为这只是关于权力吗?世界正在崩溃,楚临川。战争、仇恨、偏见...都源于人类的集体记忆。如果我们能重设这些记忆,消除那些导致冲突的历史伤痕,创造一个和平的世界,这难道不值得吗?
我盯着她的眼睛:代价是什么?人类的自由意志?独立思考的能力?这不是和平,这是奴役。
她沉默了片刻:你会理解的,当你看到整个计划后。
就在这时,房门滑开,沈明辉走了进来。六年后再见,他比我记忆中更加自信从容,眼神中却多了几分我说不清的东西——某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醒了?感觉如何?他走到床前,像老朋友般寒暄。
我冷笑:除了被绑在床上,感觉好极了。
抱歉,安全措施。他毫无歉意地说,毕竟你可是暗部的王牌特工,我可不想冒险。
你昨晚到底对那些人做了什么?
只是个小型演示。沈明辉耸耸肩,别担心,效果是暂时的,24小时后他们就会恢复正常,只是会失去昨晚的记忆。这比起我的最终目标,只是很小的一步。
最终目标?
重构人类记忆,创造新世界。他的眼睛发亮,想象一下,楚临川,一个没有仇恨、没有战争、人人和平共处的世界。这不正是人类一直追求的乌托邦吗?
通过控制思想实现的乌托邦毫无意义。
控制?不,我更愿意称之为引导。沈明辉摇头,人类的自由意志一直被过去的记忆所束缚。我们只是提供一种解放的可能性。
他转向那个女孩:小秋,准备好记忆共振室了吗?
女孩——现在我知道她叫小秋了——点点头:已经按照您的要求调整完毕。
很好。沈明辉满意地说,然后看向我,楚临川,是时候让你见识真正的记忆工程了。
他按下床边的按钮,我的束缚自动松开。两名身材魁梧的保安进入房间,警惕地站在我身旁。沈明辉示意我跟他走。
我慢慢坐起身,全身肌肉因长时间固定而酸痛。我必须保持清醒,寻找逃脱的机会。但首先,我需要了解更多信息。
我昏迷了多久?我一边跟着沈明辉走出房间,一边问道。
将近36小时。沈明辉答道,放心,你的朋友莫凡没事,他和其他参会者一样,只是暂时被锚定了。现在应该已经恢复正常,只是不记得发布会上发生的事。
我们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墙壁是冰冷的金属材质,没有窗户,只有均匀分布的LED灯提供照明。这里像是位于地下深处,正如夏冬所描述的。
这是哪里?
睿智的核心研究基地,位于城郊地下。沈明辉回答,这里有全世界最先进的神经科学研究设备和生物工程实验室。
走廊尽头是一扇巨大的金属门,门上方闪烁着记忆共振室的字样。沈明辉在门边的生物识别装置上按下手掌,门缓缓打开。
我的呼吸几乎停滞——眼前的景象超出了我的想象。
一个巨大的圆形房间,中央是一台形似巨大半球的设备,表面覆盖着无数闪烁的光点。半球周围环绕着几十个类似太空舱的装置,每个舱内都有一个人,通过复杂的导线与中央设备相连。
更令人震惊的是,我认出了其中几个人——他们正是那几起诡异命案的死者。
他们没死?我难以置信地问。
当然没有。沈明辉轻松地说,那只是一种特殊的记忆休眠状态,生命体征降至最低,但大脑活动保持在特定频率。我们称之为记忆悬浮。
为什么要伪造他们的死亡?
为了引你出来。沈明辉坦然道,我知道暗部一直在监视与记忆物质相关的异常现象。几起离奇死亡案件,加上睿智的产品线索,足以引起你们的注意。
我感到一阵愤怒:你利用这些人作诱饵?
他们是志愿者,楚临川。沈明辉纠正我,和你一样,当年实验的幸存者。他们自愿参与这个项目,因为他们相信这个愿景。
同类相食吗?我冷笑。
沈明辉摇头:不,是同类相助。
他走向中央的半球设备,轻抚其表面:这是记忆共振器,能同时连接多人的大脑,创造共享记忆空间。目前我们可以连接50人,但理论上,这个数字可以无限扩大。
通过什么方式?
记忆锚。小秋突然开口,她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产品中含有纳米记忆受体,进入人体后会与大脑特定区域结合,形成可被远程激活的节点。一旦激活,使用者就能被纳入共享记忆网络。
我感到一阵恶心:你们已经在无数人体内植入了这种东西?
别这么紧张。沈明辉笑道,纳米受体是无害的,没有激活就只是普通分子。更重要的是,它们是自然代谢的,三个月后会完全排出体外。
那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测试,当然。沈明辉的眼中闪过狡黠,我们需要了解不同人群对记忆干预的反应差异。数据表明,90%的测试者能够接受简单的记忆调整,比如淡化某些负面情绪。
他示意小秋操作控制台。中央设备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周围舱体内的人身体轻微抽动,脸上表情不断变化。
现在他们正在共享一段集体记忆。沈明辉解释,一个由我们设计的、完美和谐的世界记忆。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直视他的眼睛,老实告诉我你的真正目的。
沈明辉沉默片刻,然后深吸一口气:一次全球记忆重置。
即使有心理准备,这个答案依然让我震惊。
不可能!我脱口而出,你不可能影响全球人口的记忆!
六个月前我也这么认为。沈明辉平静地说,但小秋的能力,加上记忆共振器的放大效应,理论上是可行的。我们已经在小范围内成功实现了区域性记忆同步。
你疯了!我怒吼,即使技术上可行,你有什么权利决定全人类的记忆?
因为必须有人做出决定。沈明辉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看看这个世界,楚临川。战争、仇恨、环境毁灭...人类正走向自我毁灭。所有这些灾难,都源于错误的集体记忆和价值观。如果我们能重置这些记忆,创造一个以和平、合作为基础的新世界观...
那不是真实的!我打断他,那只是你设计的谎言!
真实?沈明辉冷笑,什么是真实?你的记忆就是真实的吗?记忆本身就是大脑对现实的主观重构,从本质上说就是一种幻觉。我只是提供了一种更美好的幻觉。
我正要反驳,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头痛。视线变得模糊,耳中响起嗡鸣声。我踉跄了几步,扶住墙壁才没有倒下。
怎么回事?沈明辉皱眉,看向小秋。
可能是记忆共振器对他的能力产生了共鸣。小秋快步上前,扶住我,我早就警告过你,两种能力在同一空间可能会相互干扰。
我的头痛越来越剧烈,但同时,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感到自己与房间里的记忆共振器建立了某种联系,能够模糊地感知到那些舱体内人们的集体记忆——那是一个光明、和平的世界幻象,但在表象之下,隐藏着某种扭曲和黑暗。
更奇怪的是,我似乎能感知到小秋的能力波动。她的手扶着我的手臂,而通过这种接触,我居然能读取到她能力的运作方式——她不仅能写入记忆,还能复制和转移记忆。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脑中闪现:如果我能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她的能力...
带他回医疗室!沈明辉命令道,他还没准备好面对记忆共振器。
小秋点头,扶着我向门口走去。我故意装得比实际情况更虚弱,靠在她身上,同时暗中集中精神,尝试通过接触读取她的能力波动模式。
这是一场豪赌。我从未尝试过读取活人的能力,但理论上,如果能力也是一种特殊的记忆,那么或许可以...
撑住,马上就到了。小秋低声说,语气中有一丝我捕捉不到的情绪。
回到医疗室,她帮我躺下,开始检查我的生命体征。
为什么帮他?我突然问道,趁她不备抓住她的手腕,集中全部精神尝试读取。
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明白我的问题:什么?
为什么帮沈明辉?你不像是相信他那套理论的人。
小秋沉默了一会,然后轻声说:每个人都有不得不做的事。
就在这一刻,我感到一股奇异的能量流动——我成功读取了她能力的部分波动模式!这感觉难以描述,就像突然理解了一种陌生的语言,虽然生疏,但已能掌握基本规则。
更重要的是,在这短暂的连接中,我似乎看到了她记忆的片段——一个小女孩被带到实验室,无数电极连接在她的头上,她在痛苦中尖叫,而旁边站着年轻的沈明辉...
小秋猛地抽回手,脸色苍白:你...你刚才做了什么?
我装作无辜:什么都没做,只是问了个问题。
她狐疑地看着我,但没有追问。给我注射了一针镇静剂后,她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后,我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那股陌生的能量。我确信自己复制了她部分的能力,尽管很微弱,可能只够使用一次。但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
镇静剂开始发挥作用,我感到意识渐渐模糊。但在完全睡去前,我制定了一个计划:利用这短暂的能力,当沈明辉再次带我去记忆共振室时,我将尝试干扰那台设备,或许能创造足够的混乱为我逃脱提供机会。
更重要的是,我需要联系暗部,警告他们关于沈明辉疯狂计划的危险。但首先,我必须搞清楚一个问题:小秋到底是沈明辉的同谋,还是另有隐情?
因为在那短暂的记忆连接中,我看到的不仅是她的痛苦,还有她眼中难以掩饰的恐惧和抗拒。
那不是志愿者的眼神,而是囚犯的眼神。
沈明辉的话究竟有多少是真相?这个记忆重置计划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更黑暗的秘密?
带着这些疑问,我沉入了药物引导的睡眠。梦中,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其中有小秋的痛苦童年,有记忆共振器连接者的集体幻象,还有一个模糊的场景——沈明辉站在某个高处,俯视着一片燃烧的城市,脸上带着近乎宗教般的狂热...
无论是梦境还是预见,我知道一件事:我必须阻止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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