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咔哒”一声轻响，宁爻用肩膀顶开704那扇沉重、掉漆的防盗门。一股混合着廉价消毒水、灰尘和若有若无铁锈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侧身，把背上那个鼓鼓囊囊、磨损严重的巨大登山包卸下来，随手扔在门口蒙着灰尘的廉价白床单上。灰尘扑簌簌扬起，在从脏污窗户透进来的夕阳余晖里飞舞。
“妈的…跟骨灰扬了似的。”他低声咒骂，咳嗽两声，目光扫过这间曾差点吞噬他的屋子。
“呼…”他长出一口气，揉了揉被背包带勒得生疼的肩膀，环顾这个差点要了他小命，如今却成了他“家”的地方。
主卧的门缝底下，那晚飘过灰白头发的缝隙还在。破碎的穿衣镜碎片早被清理干净，留下光秃秃的墙面。
空气里那股阴冷的窥伺感，像蛇一样缠绕脚踝，挥之不去。他的【灵感】微微刺痛——这地方，从未真正“干净”过。
“行，就这儿了。”他自言自语，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有点响，随即又压低了些，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便宜，是真便宜。比之前那个蟑螂横行的地下室便宜一半还多。至于别的…他瞥了一眼墙角那点不易察觉的阴影，扯了扯嘴角。
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跟守夜人那破任务比起来，这青藤704，简直算温馨小窝了。
“穷比鬼可怕，古人诚不欺我…”宁爻踢掉快开胶的球鞋，赤脚踩上冰凉的地板，走到唯一的窗前。
楼下收废品的吆喝、小孩追打的尖叫…属于活人的嘈杂，此刻竟成了最奢侈的背景音。
手机在裤兜里疯狂震动，不是系统提示，是直播平台的推送。他摸出来，屏幕被各种通知塞满：
【“熔炉回廊！钝器爆头裂口护士！”录像点击突破200万！】
【打赏总额突破50万！恭喜晋级“闪耀新星”！】
【私信箱（999 ）——合作/采访/驱邪？】
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那些滚烫的数字却像烙铁烫在心上。熔炉里断刃砸碎颅骨的闷响、污血飞溅的粘腻触感…在眼前闪回。
打赏总额：¥517，683.22！！这是他用命从裂口护士爪牙下、从回廊无尽的黑暗里抠出来的血酬。
可这点钱，在母亲天价靶向药和守夜人那见鬼的“筒子楼血锈任务”面前，杯水车薪。
“52万…，听着挺唬人。”他对着窗玻璃上自己疲惫的倒影扯了扯嘴角，“够买几盒药？够换几件能扛凶煞爪子的装备？”手指无意识抠着窗框剥落的油漆。
彼岸会虎视眈眈，清道夫阴魂不散，守夜人的投名状像把刀悬在颈侧…他需要钱，更需要一个便宜到近乎免费、又能让某些“东西”投鼠忌器的落脚点。
青藤704，这个吞噬过前租客、也曾被他用半条命和系统外挂暂时“镇压”的凶宅，成了唯一选择。
租金？近乎白送。
威慑力？凶名在外，连中介都只敢电话谈合同，见面塞了钥匙就跑。
至于盘踞此地的“那位”…宁爻瞥了一眼墙角阴影，将床头那截冰冷沉重的断刃残片“哐当”一声杵在掉漆的床头柜上——磐石的血浸透的金属，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凶煞之气。
“行，以后咱仨搭伙了。”他对着空气，更像是对着自己说，“我图个便宜，你图个…清净？”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彻底黑透了。城市的灯光透过脏污的窗户，在房间里投下模糊的光斑。
肚子咕咕叫起来。他翻出一包压缩饼干，拆开，干涩地嚼着，就着从楼下便利店买的、最便宜的瓶装水。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房间里亮着，直播平台的图标像个诱人的漩涡。
他盯着那个图标，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天没动。
老疤的话在耳边回响：“别他妈瞎咧咧！祸从口出！”
压缩饼干碎屑卡在喉咙里，有点噎得慌。他灌了一大口水，用力咽下去。
然后，手指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重重地点在了“开始直播”的按钮上。
嗡——
手机轻微震动，前置摄像头开启。屏幕亮起，映出他略显疲惫、胡子拉碴的脸，背景是704空荡、简陋、带着某种不祥空旷感的房间。
【您关注的“疯狗主播-宁爻”开播啦！】
开播提示瞬间推送！
几乎是同时！
【用户“隔壁老王爱看戏”进入直播间！】
【用户“裂口女粉丝后援会会长”进入直播间！】
【用户“磐石教官在天之灵”进入直播间！】
【用户“专业打假王道长”进入直播间！】
……
在线人数如同坐火箭般飙升！
【…100…500…2000…5000…10000 ！】
弹幕瞬间爆炸！密密麻麻的文字瀑布般滚过屏幕！
【卧槽！主播活了！】
【失踪人口回归！】
【熔炉通关大佬！前排合影！】
【主播牛逼！裂口护士都干翻了！】
【断刃呢？！磐石教官的断刃呢？！求看一眼！】
【主播这是在哪？新副本？看着好破！】
【青藤公寓？！卧槽！主播住凶宅？！】
【704！是那个吃人的704！主播真·猛男！】
【打赏“火箭”*1！给猛男主播暖房！】
【打赏“荧光棒”*99！照亮凶宅！】
【主播说说熔炉细节呗！怎么爆头的？！】
宁爻被这汹涌的弹幕和瞬间刷屏的打赏特效晃得有点眼晕。
他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才找到一点支撑感。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把声音里的干涩压下去，挤出一个他以前直播时常用的、带点痞气的笑容，对着镜头挥了挥手。
“哟！家人们！晚上好啊！”
声音有点哑，但那股子熟悉的、混不吝的劲儿回来了几分。
“想我没？主播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想死你了主播！】
【没死就好！】
【主播瘦了！熔炉伙食不行啊！】
【快说！断刃是不是神器？！】
“啧，瞧你们急的！”宁爻拿起水瓶又灌了一口，咂咂嘴，“啥神器不神器的，就一破铁片子，死沉死沉的，抡起来砸人倒是挺趁手。”
他故意轻描淡写，眼神却飞快地扫了一眼弹幕，掠过那些追问熔炉和磐石的ID。
【破铁片子能秒凶煞？主播骗鬼呢！】
【求展示！就看一眼！】
【磐石教官是不是牺牲在回廊了？主播看到遗骸了吗？】
宁爻心头一跳，脸上笑容不变，岔开话题：“哎哎哎！打住打住！熔炉那鬼地方，签了保密协议的！乱说可是要扣钱…呃，扣积分的！”
他做出一个夸张的割喉动作，“再说了，那破回廊黑咕隆咚的，主播能活着爬出来就不错了，哪顾得上看别的？你们是不知道，那裂口婆娘，啧，长得是真磕碜，嘴裂到后脑勺，牙比鲨鱼还尖！要不是主播我身手敏捷、智勇双全、临危不乱…”
他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起和裂口护士的“大战”，重点渲染自己的狼狈和那千钧一发的惊险（“差点就被那触手吸干了！”），刻意模糊了断刃的细节和磐石的信息。
说到用断刃砸头那段，他比划着：“…当时也顾不上啥招式了，就想着，妈的，老子跟你拼了！抡圆了膀子，咣咣咣就是一顿砸！跟特么砸地鼠似的！那家伙脑壳是真硬，震得我手都麻了！”
【哈哈哈哈！砸地鼠可还行！】
【主播：物理驱魔第一人！】
【简单粗暴！我喜欢！】
【打赏“超级火箭”*1！给物理超度大师！】
【生存点 50！当前：1033！】（系统提示在意识角落闪过）
宁爻看着飙升的打赏和滚动的“666”，心里那点紧绷感稍微松了点。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把背后那面光秃秃的墙露出来更多：
“至于住哪儿？喏，如你们所见，青藤公寓704，老朋友了！凶宅咋了？凶宅便宜啊！主播我现在是兜比脸干净，能省点是点！再说了，”
他拍了拍身下的床垫，发出沉闷的响声，“这床，够大！比那铁板床舒服多了！就是晚上可能有点…热闹？”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露出一个你懂我懂的表情。
【卧槽！主播真住704了？！】
【勇士！受我一拜！】
【晚上开播啊！抓鬼！】
【主播需要驱邪符吗？祖传的！八折！】
【打赏“护身符”*10！保佑主播夜夜安眠（才怪）！】
弹幕又是一阵哄闹。宁爻一边跟弹幕插科打诨，回答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压缩饼干啥味？跟嚼木头渣子似的！”“新装备？就一破棍子，没啥好看的！”），一边小心地避开所有可能触及守夜人、彼岸会、清道夫和磐石死因的话题。
他把话题引向青藤704本身的“凶名”，半真半假地描述着这里的“怪事”。
“…就昨晚，我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客厅有脚步声，嗒…嗒…嗒…跟特么穿着拖鞋似的！我寻思着，这破地方除了我还有喘气的？结果开灯一看，毛都没有！就地上…好像有点水渍？”他压低了声音，营造着氛围。
【卧槽！经典桥段！】
【主播别吓我！我尿了！】
【录下来！下次开播放给我们听！】
【打赏“小心心”*99！给主播压惊！】
宁爻看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打赏特效和越来越高的在线人数（【25000 】），心底那点因“凶宅”和“直播”叠加带来的不安，被一种更汹涌、更现实的东西压了下去——钱。
母亲的药费，守夜人那破任务需要的装备，活下去的资本…都在这滚动的数字里。
他脸上笑容更盛，带着一种疲惫的亢奋，刚想再编点“凶宅趣事”吊吊胃口——
啪！
房间里的灯，毫无征兆地，灭了。
不是跳闸那种缓慢熄灭，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有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映着他瞬间僵住的脸。
【？？？】
【卧槽？！】
【真来了？！】
【主播别关灯啊！吓死人！】
【镜头！看镜头！主播脸都白了！】
弹幕瞬间爆炸！宁爻的心脏也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灵感】在黑暗中疯狂尖叫！
一股熟悉的、冰冷粘稠的恶意，如同潮水般从房间的各个角落涌起！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都要…近！
他猛地扭头看向门口！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那东西…就在门外！
隔着那扇薄薄的防盗门！那股浓烈的、混合着铁锈和血腥的腐臭味…丝丝缕缕地渗了进来！
不是错觉！它…回来了？！
手机屏幕的光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也成了黑暗中无数窥视目光的焦点。弹幕还在疯狂刷屏：
【主播说话啊！】
【是不是恶作剧？】
【镜头在晃！主播手抖了！】
【快开灯！求你了！】
宁爻死死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喉咙发干，想对着镜头说点什么，比如“没事，跳闸了”，但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恐惧，真实的、冰冷的恐惧，像毒蛇一样缠住了他的脖子。
就在这死寂的几秒钟里，手机屏幕的微弱光芒，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了床头的方向。
那里，靠着墙壁，是那截冰冷的黑色断刃残片。
屏幕的光线在哑光的金属表面短暂停留了一瞬。
然后，极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屏幕上疯狂滚动的弹幕，有那么一瞬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干扰了，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诡异的扭曲和乱码！
紧接着，几条夹杂在无数弹幕中的、字体颜色异常深红、甚至带着微弱扭曲感的文字，如同滴血的警告，突兀地跳了出来：
【它…闻…到…你…了…】
【血…锈…的…味…道…】
【快…跑…】
血红扭曲的字体一闪即逝，瞬间被后面汹涌的正常弹幕淹没。
【主播开灯啊！】
【别吓我们！】
【打赏“手电筒”*10！照亮！】
【是不是特效？主播说话！】
宁爻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刚才那是什么？！幻觉？还是…系统干扰？还是…
“咕咚。”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目光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又猛地转向床头那截在黑暗中沉默的断刃。
冰冷的金属表面，在手机屏幕光的微弱映照下，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嗡鸣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混合着老疤那句“它能帮你找到地方…也能带你找到真相”的低语，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筒子楼的血锈味…青藤704的“它”…断刃的嗡鸣…
这一切，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