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档案室死寂。
窗外绥园的树影,张牙舞爪,像贴在窗纸上的鬼画符。只有角落里那盏应急符灯,苟延残喘地亮着一点幽绿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堆积如山的卷宗轮廓。
“啪嗒。”
一声轻响,突兀地撕破了寂静。
墙角那只封印着“尾巴”的马桶搋子,毫无征兆地从矮几上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青砖地上。搋子橡胶头贴着的符纸一角,正嗤嗤地冒着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青烟。里面的东西,似乎醒了,而且异常焦躁。
正伏案疾书的李垣笔尖一顿。
他连眼皮都没抬,左手却闪电般探进宽大的判官袍袖口。
哗啦啦一阵轻响,指缝间已夹了三张颜色各异、符文扭曲的符咒。
薄如蝉翼的纸片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袖子里藏了个愤怒的蜂巢。
“尾巴,”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什么,“再闹,明天塞你进泡菜坛子腌三天。”
“嗡——!”
搋子猛地一跳,像个被踩了尾巴的活物,橡胶头狠狠撞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抗议。里面传出一个气急败坏、被符咒之力扭曲得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李垣!你这阴险小人!等本大爷出去……”
狠话没放完,声音戛然而止。
几乎同时,窗棂纸“噗”一声轻响!
不是风。
一道幽暗、冰冷、介于虚实之间的惨蓝色光晕,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厚实的木窗!
它像一滴粘稠的墨汁滴入清水,无声无息地在室内扩散开来。寒意瞬间刺骨,空气里弥漫开一股焚烧过后的焦糊味,带着硫磺和绝望的腥气。
档案架上堆积的纸张无风自动,哗啦啦作响,仿佛有无数冰冷的手在同时翻动书页。
来了!岁阳残魄!目标明确——那只封印着同类的搋子!
李垣瞳孔一缩。
他猛地从书案后弹起,动作快得像一道被惊动的影子。
宽大的袍袖带起一阵风,卷得桌上几张符纸打着旋儿飘落。
他没理会搋子,也没看那渗入的蓝光,身形如电,直扑档案室最内侧一个巨大的铁皮柜子。
“砰!”
铁柜门被他一把拉开,露出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不是卷宗,而是层层叠叠、码放整齐的……崭新厕纸卷!白花花一片,在幽绿符灯下反射着诡异的光。
李垣的手精准地探入厕纸堆深处,猛地一拽!
“咔哒!”
一个拳头大小、通体黝黑、表面布满蜂窝状银色纹路的金属圆球被他扯了出来。触手冰冷沉重,仿佛握着一块寒冰。
正是他从工造司“防火演习”中顺手薅来的“边角料”——反物质核心稳定器!
说时迟那时快!
那道惨蓝光晕已然凝聚成形,化作一只扭曲、燃烧着虚幻火焰的利爪,带着冻结灵魂的阴风,朝着地上兀自震颤的搋子狠狠抓下!
爪尖未至,搋子橡胶头上的符纸“嗤啦”一声,竟自行燃烧起来!
李垣手腕一抖,黝黑圆球脱手飞出!
目标不是利爪,而是利爪和搋子之间的那片虚空!
“噌——!”
一声极其尖锐、仿佛能刺穿耳膜的蜂鸣骤然爆发!
黝黑圆球悬停在半空,表面的银色纹路瞬间点亮!
无数道刺目的、纠缠扭曲的幽蓝电弧从球体内部迸射出来!电弧疯狂舞动,撕扯着空气,发出噼啪的爆响。
它们并非攻击,而是疯狂地旋转、塌陷!
眨眼间,一个拳头大小、边缘闪烁着毁灭性蓝光的微型漩涡在利爪下方凭空出现!
漩涡中心漆黑一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恐怖吸力!
“嘶啦——!!!”
那由岁阳残魄凝聚的火焰利爪,首当其冲!
爪尖燃烧的虚幻火焰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疯狂地扭动着、哀嚎着,被那漆黑的漩涡中心蛮横地撕扯、吞噬!
残魄似乎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尖啸,整个光晕形态剧烈波动、溃散,像被投入滚水的墨迹,身不由己地被拖向那毁灭的涡眼!
“不——!燎原大人……救……”
一个夹杂着无尽恐惧和怨恨的意念碎片,如同风中残烛,在彻底被漩涡吞噬前的最后一瞬,断断续续地强行挤入李垣的意识。充满了对某个强大存在的绝望呼唤。
李垣脸色冰冷如铁,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残魄被反物质核心陷阱撕扯、重创、濒临彻底湮灭的瞬间——能量结构最不稳定,也最易捕获!
就在那缕残魄即将彻底没入幽蓝漩涡的刹那!
李垣动了。
他右手一直垂在身侧,此刻闪电般抬起,手中不知何时已握着一个其貌不扬、甚至有些掉漆的银色保温杯。杯盖拧开,杯口对准了那即将吞噬残魄的漩涡!
“嗡——!”
保温杯朴实无华的杯盖内侧,一圈细密如发丝、流转着暗金色微光的微型符咒阵列骤然亮起!
光芒虽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稳固、不容抗拒的吸摄之力,精准地笼罩住那缕即将湮灭的残魄!
漩涡的吸力与符咒的吸力在空中对撞!
嗤!
那缕被撕扯得只剩最后一点星火的残魄蓝光,硬生生被从反物质漩涡的毁灭边缘“拔”了出来!
像一条被钓出水面的濒死小鱼,绝望地扭动了一下,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蓝线。
“咻——噗。”
一声轻响,如同水滴落入深潭。
那缕岁阳残魄,被保温杯内壁刻满的、层层叠叠的吸能符阵,干净利落地收了进去。
杯口,一缕淡淡的寒气溢出,随即消散。
李垣手腕一翻,“咔哒”一声,杯盖严丝合缝地拧紧。
保温杯外壁,一张裁剪整齐的小纸条被符咒之力稳稳贴上,上面是李垣龙飞凤舞的狗爬字:“岁阳特供,小心烫嘴。”
保温杯在他掌心微微震动起来,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嗡鸣,像一头被关进笼子的野兽在徒劳地冲撞。
“呜……师兄……”
档案室角落那张窄小的床铺上,藿藿裹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半张小脸。
似乎被刚才那尖锐的蜂鸣声惊扰,她在睡梦中不安地蹙着眉,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含糊地嘟囔着:“那个包子……章……盖歪了啦……”声音软糯,带着浓浓的睡意。
李垣紧绷的肩线微不可察地松了一丝。
他低头,目光落在掌心那持续嗡鸣的保温杯上。
幽暗的光线下,银色的杯壁反射着他沉静的脸。指尖轻轻拂过杯盖,感受着里面那股不甘的躁动和阴冷。
窗外,绥园深处,似乎有更多影影绰绰的惨蓝幽光在树影间无声地摇曳、窥探。
像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贪婪地注视着这间藏着“美味”的档案室。
档案室里,只剩下保温杯规律而执拗的嗡鸣,以及藿藿清浅的呼吸声,在死寂的午夜交织。
嗡…嗡…嗡…
如同黑暗深处,一颗不安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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