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的港岛街头,暑热裹着喧嚣蒸腾而上。
王珍珍和马小玲挽着手臂,在挤满游客和本地人的购物街上缓慢移动。
王珍珍戴着秀气的圆框眼镜,浅色连衣裙衬得她格外文静,她侧头,带着点不解看向身边的好友。
“小玲,你说明天真要去樱花国?那么远,就为给那间温泉酒店做清洁?”
马小玲正兴致勃勃地打量橱窗里一双闪亮的高跟鞋,闻言扭过脸,卷曲的发梢随着动作弹跳。
她穿着利落的白色短裙,外罩一件同色系的短款薄衫,整个人透着股明快的活力。
“哎呀,珍珍,工作嘛,老板安排去哪里就去哪里咯!”
她笑着摆摆手,眼睛弯成月牙,里面跳跃着对异国购物天堂的无限憧憬。
“做完事我们就自由啦!听说那边的免税店超好逛的,护肤品、包包。”
王珍珍还想说什么,目光却无意间被旁边一条狭窄幽深的巷子口攫住。
巷子与外面喧闹的街道仿佛两个世界,光线陡然暗沉下去,尽头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静静蛰伏。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定定地望着那片阴影深处。
“怎么了?”
马小玲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巷子最里头,靠墙的地方孤零零地摆着一张黑漆斑驳、样式极为古旧的长条木桌。
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厚得惊人的书,书页枯黄,边角卷曲磨损,透出难以言喻的岁月感。
桌后,端坐着一个穿着黑色立领中山装的青年。
青年面容清俊,肤色在巷子的晦暗中显得有些过分的白,神色平静得近乎淡漠,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一股难以名状的神秘感如同无形的薄雾,沉沉地萦绕在他周身。
他身旁,斜斜地插着一面褪色发白的三角旗,布料破旧,上面用浓墨写着两行古朴遒劲的小篆——天地万物无所不知,阴阳八卦生死明了。
“嗤——”
马小玲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嫌弃。
“搞什么?算命摊?这种老掉牙的把戏还摆到街上来了?骗鬼啊!”
“可是。”
王珍珍的好奇心显然被勾了起来,她拉了拉马小玲的手臂。
“看起来……好特别哦。你看那旗子,那书……感觉不像一般的江湖骗子呢。”
她看着那青年沉静无波的脸和那面透着玄奥气息的古旗,心里有种莫名的悸动。
“特别?特别能装神弄鬼吧!”
马小玲撇撇嘴,但还是被王珍珍半拉半拽地拖了过去。
小小的算命摊前,此刻竟也围了七八个人,探头探脑,窃窃私语。
最前面站着一个身材壮硕的光头男人,脖子上挂着条粗得晃眼的金链子,在巷口透进的微光下闪着俗气的金光。
他身边依偎着一个穿着火辣吊带短裙、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光头男显然没什么耐心,蒲扇般的大手“啪”地一声拍在古旧的桌面上,震得那本厚书都似乎颤了一下。
“喂!算命的!”
他嗓门洪亮,带着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
“给老子算算!算得准,钱少不了你的!算不准。”
他嘿嘿冷笑两声,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桌后的青年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声巨响和扑面而来的酒气只是拂过耳畔的微风。
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巷子里略显嘈杂的背景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报上生辰八字。”
光头男哼了一声,大大咧咧地报出一串数字。
“1970年,正月初一,半夜十二点半!”
青年终于有了动作。
他伸出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翻开那本摊在桌上的厚重古书。
令人惊异的是,那摊开的书页竟是一片空白,如同新雪覆盖的平原,一个字迹也无。
他的指尖悬停在空白的纸页上,目光低垂,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仿佛在默念什么。
随即,他用一种平铺直叙、毫无波澜的语调开始念诵,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敲在每个人耳膜上。
“孙淞,庚戌年正月初一子时三刻生。命宫七杀,偏财透干,心性暴烈,贪欲炽盛。幼年失怙,家业凋零。十六岁入赌档,沉湎其中,不可自拔。廿五岁得横财一笔,旋即散尽。
廿八岁娶妻张氏,育有一子。次年,因赌债高筑,抛妻弃子,远遁他乡。其后十年,流连赌场酒色,坑蒙拐骗,恶行累累。上月,为一笔赌债,持刀重伤债主,致其瘫痪。”
随着青年毫无感情地念出这一桩桩一件件,光头男孙淞和他身边那个靓丽女子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继而涨红,最后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惊惧。
冷汗几乎是肉眼可见地从孙淞光亮的脑门上渗出来,他粗壮的脖颈上青筋暴跳,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身边的女人更是吓得花容失色,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发出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倒抽冷气的声音。
这些事,有些是街知巷闻的丑闻,有些则是深埋的隐秘,如今被这陌生青年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用念书般平静的语气一一道破,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
青年对周遭的反应视若无睹。
他枯瘦的手指在空白的书页上一划,仿佛翻过无形的篇章,然后停了下来。
他那双深潭似的眼眸终于抬起,平平地落在孙淞汗涔涔、惊怒交加的脸上,声音依旧淡漠,却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投入死水。
“此页卦象,大凶。命星黯淡,死气缠身。你命数已尽,当死于横祸。”
巷子里瞬间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停滞了。
孙淞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猛兽,猛地从巨大的惊恐中挣脱出来,取而代之的是被当众揭短并诅咒的暴怒。
他双眼赤红,额头青筋像蚯蚓般蠕动,猛地向前一步,巨大的拳头带着风声就朝青年那张平静得可恨的脸砸了过去,咆哮震得巷壁嗡嗡作响。
“扑街仔!你讲乜嘢!咒我死?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让你。”
“淞哥!淞哥别冲动!”
他身边的女人吓得魂飞魄散,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拖住他粗壮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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