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不在的痛。
像是每一根骨头都被敲碎,又勉强拼接在一起。
肌肉酸软得使不上一点力气。
脑袋里像是塞了一团被水泡过的棉花,又沉又晕。
丘亚心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花了半天才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简单的白色,旁边挂着淡蓝色的帘子。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医务室?
她试着动了一下手指,一阵虚脱感立刻传来。
“醒了?”旁边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
丘亚心猛地扭头,因为动作太快,一阵眩晕袭来,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莫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见她醒来,合上了书页。
窗外的阳光照在他侧脸上,看不清表情。
“你…”丘亚心一开口,嗓子干涩得厉害,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莫辰没说什么,起身倒了杯温水,递到她嘴边,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甚至有点公事公办的僵硬,但杯沿的角度恰到好处。
丘亚心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干痛的喉咙,稍微缓解了她的不适。
“我…怎么了?”
她小声问,记忆如同潮水般慢慢回涌。礼堂的混乱,神域使者,她喊出的那句话,还有那撕心裂肺的剧痛…
“神力透支,轻微脱水,低血糖。”
莫辰言简意赅地总结,放下水杯,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你晕倒了。”
丘亚心避开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丹田位置——那里空荡荡的,以前那里总是萦绕着一团温暖的力量源泉,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恐慌攫住了她。
她真的…放弃了?不再是见习爱神了?
“那些…穿斗篷的人呢?”她忐忑地问。
“走了。”莫辰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在你…喊出那句话之后。看起来,你的选择,他们收到了。”
他的用词很谨慎,没有直接点破“放弃神格”之类的字眼,但丘亚心明白他的意思。
走了…神域…暂时放过她了?
因为她已经自请放弃了继承权,成了一个…凡人?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五味杂陈,既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又有一种一脚踏空般的茫然。
“哦…”她低低地应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远处操场的喧闹声。
过了好一会儿,莫辰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所以。丘比特。是真的存在?”
丘亚心猛地抬头看他,心脏又是一阵狂跳。
他果然…什么都猜到了。
事到如今,隐瞒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她咬了咬下唇,轻轻点了下头。
“…嗯。我是他女儿。”顿了顿,她又小声补充,带着点破罐破摔的颓丧,“…前女儿。前继承人。”
莫辰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惊讶,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个早已存在的猜想。
他只是微微挑了下眉梢,镜片后的目光更深了些。
“为什么?”他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放弃?”他的目光落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听起来,是个很…厉害的身份。”
为什么?
因为搞砸了KPI?
因为害怕惩罚?
还是因为…
丘亚心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莫辰。因为他挡在她身前的那个瞬间?
因为那份让她心悸的、不受神力控制的悸动?
因为她想弄明白,这个连爱神之力都能免疫的凡人,到底有什么特别?
这些话在舌尖滚了滚,最终却没能说出口。
太羞耻了,也太莫名其妙了。
“我…我就是不想干了。”她低下头,闷闷地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白色的被单,“当神…也挺没意思的。规矩那么多。还是当人好,自由。”
这话半真半假,听起来像个任性小孩的抱怨。
莫辰看着她,没说话。那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让丘亚心觉得自己像个被看透的透明人,无所遁形。
就在她快要被这沉默压垮的时候,莫辰忽然站了起来。
“医生说你没什么大事,休息一下就可以走了。”他拿起放在床边椅子上的书包,递给丘亚心,“你的东西。另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虚弱的样子,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当人’的第一课,通常是从学会对自己负责开始。以及,‘自由’的代价,往往比想象中要重。”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出了医务室,留下丘亚心一个人对着那扇晃动的门,和他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发呆。
对自己负责…自由的代价…
丘亚心慢慢握紧了拳头。
她才不怕!
不就是当个普通人吗?
有什么难的!
她掀开被子,试图下床。
脚刚沾地,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袭来,她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在地上,幸好及时扶住了床沿。
仅仅是站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她气喘吁吁,额头冒出了虚汗。
丘亚心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第一次清晰地、无比真实地意识到——
属于凡人的、沉重却真实的“烟火”生活,真的开始了。
而她的“自由”,是用剥离神力后这副虚弱不堪的身体换来的。
第一课,好像…就有点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