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得好。”赵衡眉梢微扬,“这一轮,我们要的不是准头,甚至不需要看见敌人。只需士兵按照我事先计算好的角度,把箭用最大仰角射出去,覆盖敌军前锋!箭矢从天而降,即使破不了甲……”
他眼底寒光一闪,“但对战马呢?”
“想象一下,全力冲锋的马群,头顶突然砸下密密麻麻的箭雨!它们会怎样?惊惶失措!相互冲撞!速度骤减!哈丹这第一波冲锋的势头,就在此刻,被我硬生生掐断!”
紧接着,他拿起那支黄澄澄的旗帜,“唰”地插在百步线!
“二号位,平射!”
“等混乱的敌军挤进百步范围,第二队,这一千人,立刻进行精准打击!目标不是普通蛮兵,是那些挥旗的军官!是冲最前面的百夫长、千夫长!”赵衡声音冷硬,“这一轮,我要打掉他们的脑袋!让他们群龙无首,乱上加乱!”
最后,他抓起那支蓝幽幽、仿佛染着死亡气息的旗帜,狠狠扎进沙盘,正对着伏击阵地八十步处!
“三号位,自由射击!”
“等彻底失去指挥、乱成一锅粥的蛮兵冲进八十步他们自以为的安全射程!第三队,最后这一千人!”赵衡的声音瞬间降到了冰点,“不需要瞄准,自由射击!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的破甲箭,全部给我泼出去!给我在阵前铸成一道插翅难飞的死亡之幕!”
帐中空气都低了几分。
“三段打击,层层削弱,环环相扣!”赵衡眼中,杀意如同实质炸开,“我要哈丹那五千铁骑,在碰到我军阵脚之前,就被恐惧、混乱和死亡彻底撕裂!让他们从一群凶狼,变成待宰的羔羊!”
“等他们阵型溃散,士气崩溃,进退维谷,陷入绝望……”
赵衡的声音如同裹着西伯利亚的寒流。
“我,亲率死士营三百精锐,化为最锋利的尖刀,绕过正面战场,侧翼直插哈丹的中军大帐!”
“这一战,是伏击,但本质……”
他一字一顿,如同惊雷炸响:
“是非对称猎杀!”
大帐死寂。空气凝固。
王泰刚毅如岩石的脸,此刻每一寸皮肤都绷紧着震撼与茫然。他张了张嘴,却挤不出一个字。
引以为豪的数十年守城经验,稳扎稳打的兵法,在赵衡这套精密狠辣、环环相扣的立体绞杀前,脆弱如纸。
赵阔更是听得浑身发冷,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望着赵衡,像看着一个怪物。那差距,早已不是勇武和经验,是维度上的碾压,是思想层面的碾压!
点将台前,陈雄死死盯着在沙盘前侃侃而谈的身影,内心如同海啸翻天覆地!
他看到的……哪里还是一个伏击计划?
那是一种全新的、他从未想象过的战争!
一种将天时、地利、人心、算计乃至物理发挥到极致,冰冷而残酷的艺术!
他猛然惊觉,自己那些依靠血勇、依靠惯性的战法,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何等粗陋脆弱!
不能再等下去了!
再等下去,不止秋水关,就连他陈雄自己,也要被这狂奔的时代碾得粉碎!
必须赌!
赌这个叫赵衡的年轻人,能给僵死般的北境战局,带来一场颠覆乾坤的变革!这不光是为了大周,为了胜利,更是为了他那颗在边关沉寂多年、却从未冷却的不甘老去的野心!
“够了!”
陈雄猛地暴起,一声断喝撕裂帐中死寂!刀锋般的目光扫过王泰、赵阔,最后死死钉在赵衡脸上。
“我陈雄一生戎马,大小数百战!”他声音因极致的激动带上了颤音,“从未听过如此狠辣……如此滴水不漏的绝杀之计!”
话音未落,他已龙行虎步冲到赵衡面前。
没有任何废话。
“锵!”
一声利刃出鞘的炸响!腰间那柄跟随他南征北战数十年,象征全军最高指挥权的佩剑,被他猛然抽了出来!
在王泰和赵阔惊骇欲绝的注视下,陈雄双手握剑,肌肉贲张,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赵衡面前的桌案。
轰然劈下!
“嗡!!!”
剑锋深深贯入厚实木案,剑身剧颤,长鸣不息!那声音仿佛在宣告一个全新时代的降临!
“赵衡,接剑!”
陈雄双目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直指那柄兀自嗡鸣的战剑,声音如同破开金石的咆哮,立下血誓!
“此刻起,你为前敌总指挥!秋水关三千精锐,任你调遣!”
“此战若胜”他喉头滚动,一字千钧,“老子豁上这项乌纱不要,也要上奏天子,为你请功封侯!”
“若败……”
他顿了顿,嘴角竟扯出一抹近乎疯狂的惨烈笑容。
“我陈雄,陪你一起下黄泉!”
陈雄的佩剑固执地插在桌案上,剑身嗡鸣,仿佛凝聚着将军最后的热血与决心。
半个时辰后,秋水关主校场。
三千精锐集结完毕。他们按原建制分成三个千人方阵,沉默地钉在校场上,空气沉重得几乎凝滞。士兵们已然知晓任务:主动出击,伏击北蛮主力!
这简直是个不要命的计划!
不安、疑虑,甚至是被当炮灰的愤怒在每个人心底翻腾。
王泰和赵阔两位将领肃立场前,脸色同样复杂。虽说赵衡的计划足够震撼人心,但要他们把麾下最精锐的弟兄交给一个毛头小子指挥?这事,悬!
赵衡身披重甲,手持那把象征着指挥权的剑,一步步踏上点将台。
他没有立刻宣布那疯狂的混编命令。
只是静静俯视着台下。三千张面孔,桀骜、麻木、紧绷……情绪纷杂。
赵衡忽然走下高台,径直走到副将王泰的方阵前。这里是绝对主力,军容最盛,装备最精。他的目光扫过前排,随机点向一个脸带刀疤、眼神沉稳的老兵。
“你,叫什么?”
老兵一愣,洪声应道:“回将军!标下王大山!入伍八年!”
“好。”赵衡点头,“王大山,上次跟着王副将出关,什么时候?身边,折了几个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