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两条曲线,一条红色,一条绿色,形成了触目惊心的断崖式对比。
林昭远站起身,走到幕布前。
“各位领导请看。”
“这条红色的曲线,是钢厂停产前,江口县城区的PM2.5日均浓度,峰值超过150常年徘徊在120以上。”
“而这条绿色的是停产后的数据,一周之内就断崖式下跌到了50左右,最近几天甚至能达到优良标准。”
“李处长您刚才问代价。”
“这就是停产的负面影响之一——蓝天!”
“这是江口几十万老百姓每天呼吸的空气,是孩子们的健康,是老人们的寿命!”
“这是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民生!”
“停产是刮骨疗毒,过程会痛但数据证明,我们选择的方向是正确的!”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周副部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专注地盯着那张对比图。
一直沉默的王处长推了推眼镜,接过了话头,语气平和,但问题同样尖锐。
“数据确实很有说服力。”
“但李处长提到的稳定风险,也是客观存在的。”
“几千名工人不是个小数目,他们的安置问题如何解决?”
“有没有具体的方案?”
“这么多人一下子没了工作会不会引发社会矛盾?”
林昭远点了点头,示意小陈切换下一张PPT。
幕布上出现的,是一组照片。
照片上,一群穿着旧工作服的工人,臂膀上缠着红袖章,在锈迹斑斑的厂区里巡逻。
“王处长,您担心的我们也想到了。
“但事实是,我们的工人师傅比我们想象中更渴望改变也更有担当!”
林昭远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感情。
“他们没有闹事没有上访,而是在得知有人想趁乱偷盗破坏工厂设备后自发组织了护厂队,二十四小时巡逻。
“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守护着他们工作了一辈子的地方。”
“这张照片上的李卫国同志,前天晚上为了制止窃贼被人打伤,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请问各位领导这难道不是民心所向吗?”
“至于安置政府兜底生活费,这是责任我们必须承担。
“但更重要的是给他们出路。”
“我们已经启动了全面的技能培训计划……”
“各位领导,这就是江口工人的决心,这就是江口改变的底气!”
“有这样的群众基础任何困难都只是暂时的!”
“说得好听!”
李处长冷哼一声,“资历呢?林昭远同志,你很年轻有干劲这很好。”
“但治理一个县,尤其是江口这样问题复杂的县光有激情和决心恐怕不够吧?”
“处理这种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没有足够的经验和资历,很容易被人架空甚至引火烧身。”
这是在攻击他资历浅,压不住阵脚。
林昭远嘴角的弧度收敛了,眼神也瞬间转冷。
“李处长我赞同您的部分观点。”
“但资历深浅,不应该只看年龄和履历,更要看面对大是大非时的担当和解决急难险重问题的实绩。”
“江口的沉疴积弊非一日之寒,病灶已经深入骨髓,不下猛药如何去腐生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最终定格在周副部长脸上。
“就以钢厂为例表面看是环保问题、工人安置问题,但根子上是腐败问题!”
“我们初步调查发现钢厂存在一张巨大的黑账。
“多年的设备采购、原材料供应价格都远高于市场价。”
“资金通过几家空壳贸易公司流转最终不知所踪。”
“而其中一家名叫建安贸易的公司,其法人代表就是前县委张登和书记的远房亲戚!”
李处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王处长也猛地抬起头。
“证据链完善吗?”
“正在全力深挖!”
林昭远斩钉截铁地回答,“目前已经锁定了几名关键经手人,也掌握了部分转账流水。”
“只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一定能把整个利益输送链条连根拔起!”
……
县委小会议室。
周副部长开始亲自提问,问题更加深入和具体。
“技改的资金来源,除了申请国家补贴,县里有什么配套方案?”
“如何平衡短期财政阵痛和长期产业发展的关系?”
“新产业的引入,有没有具体的方向和规划?”
每一个问题,都直指核心。
林昭远对答如流,思路清晰,显然是早已深思熟虑。
他将陈艳兵县长生前提出的“绿色工业园”概念,结合当前江口的实际情况,进行了详细的阐述。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设置在静音模式,却不易察觉地轻轻震动了一下。
他面色不变,继续沉稳地回答着问题,眼角的余光却瞥了一眼。
是刘建国发来的加密信息。
内容很短:“陈三落网,安全。”
“搜到可疑通讯设备。突审开始。”
审讯,才是撬开整个黑幕的关键!
他刚回答完一个关于产业规划的问题,周副部长放在桌上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周副部长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对二人做了个手势,起身走到会议室的角落去接电话。
他背对着众人,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内容。
几分钟后,他挂断电话,重新走回座位。
只是这一次,他再看向林昭远的眼神,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
县公安局,审讯室。
疤手陈三被铐在审讯椅上,一脸的桀骜不驯。
“警官有话就问,别浪费时间。”
“我说了就是跟那帮工人喝多了,起了点私人恩怨打了一架。”
“多大点事儿?”
刘建国和张强坐在他对面,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张强从物证袋里,用镊子夹出了那个被卫生纸包着的东西,轻轻放在桌上,推到陈三面前。
那是一个破碎的塑料工作牌一角,上面,“建安”两个字和一个模糊的“贸”字清晰可见。
“建安贸易!”
张强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张登和书记亲戚开的空壳公司!”
“这牌子是你的吧?”
“前天晚上跟李卫国打架的时候,从你身上掉下来的!”
“是不是韩韦让你干的?
“省城又是哪个老板给你下的指令?说!”
提到“韩韦”和“省城老板”,陈三的眼神明显慌乱了一下,尽管他极力掩饰,但瞳孔瞬间的收缩还是出卖了他。
张强捕捉到了这个细节,乘胜追击,身体前倾。
“你以为你是谁?一条狗而已!
“现在钢厂的黑账已经在查了,韩韦自身都难保!”
“你还想替他扛?”
“你只是个小卒子!”
“进去蹲个十年八年,你老婆跟人跑了,孩子管别人叫爹,你那个省城的老板,会记得你是谁吗?”
“他只会找下一个陈三、陈四!”
“想想你的家人!想想后果!”
陈三的额头开始冒汗,眼神闪烁,嘴硬道:“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心理防线,已经开始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