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觉得肺里像灌了铅。
不是故宫研学基地里空调失灵的闷热,是带着馊味的汗臭、马粪味和某种……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黏在鼻腔里甩不脱。
他猛地睁开眼,眼前不是“禁止触摸”的朱红宫墙,与各种皇宫文物。
而是灰扑扑的茅草顶,几缕阳光从破洞钻进来,在地上投出光斑,照亮了漫天飞舞的尘土。
“醒了?哥,你怎么样?”
徐文静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刻意压低着,“别乱动,你的胳膊被划了。”
李破转头,看见表妹正用撕成条的校服衬衫给他包扎小臂——
那道伤口还在渗血,边缘沾着些黑泥。他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辆板车底下,车板上堆着散发霉味的干草,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像破风箱在拉。
“这是哪儿?”
他嗓子干得发疼,伸手摸向腰间——还好,那个装着气步枪、压缩饼干和几捆烟花火药的防水袋还在,是他为“军事爱好者露营”准备的装备。
“不知道。”
徐文静的眼睛红肿,手里紧紧攥着半本《永乐大典》残卷,那是她在故宫特展上借来临摹的。
“我们跟着导游看太和殿匾额,你说那龙纹不对,伸手去指……然后就天旋地转,再睁眼就在这破庙里了。”
破庙?李破挣扎着爬出来,才看清周遭的景象:
断了腿的泥塑神像歪在角落,香案上积着寸厚的灰,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蜷缩在墙角,有个老婆婆正用破碗给孩子喂浑浊的水,那孩子的脸瘦得只剩皮包骨,眼睛却亮得吓人。
“咕噜噜——”肚子的抗议声让他更清醒了些。
他摸出压缩饼干,刚想撕开,就被徐文静按住:“别!”她朝那些人努努嘴,“你看他们的眼神。”
李破抬头,果然,角落里所有目光都黏在他手里的饼干上,像饿狼盯着猎物。
他心里一寒,把饼干塞回袋里,压低声音问:“你听他们说话,像哪儿的方言?”
“不是方言。”
徐文静脸色发白,“是……古汉语,带点北京话的底子,但更生硬。刚才我听见他们说‘万历爷快不行了’‘新粮还没下来’……应该是饥民!”
万历?李破脑子“嗡”的一声。
他是军事迷,明史倒背如流——万历皇帝朱翊钧,1620年驾崩,之后就是“一月天子”朱常洛,再然后,就是那个爱做木匠的天启帝朱由校。
一年之内,大明三位皇帝在位,两位又先后……
他猛地掏出手机,屏幕漆黑一片,早就没了信号。
防水袋里的电子表还在走,显示2024年6月15日,可眼前的一切都在尖叫着否定这个日期。
“出去看看,先看看在什么地方,之后再说。”
李破拉起徐文静,将气步枪藏在宽松的校服外套里——这衣服在一群穿粗麻布短打的人里,已经够扎眼了。
庙外是条泥泞的土路,几个挑着担子的小贩吆喝着走过,担子上插着“炊饼”“胡饼”的木牌,字体是他在历史书上见过的宋体,却更潦草,好在都是简体字。
繁体字大规模使用还得清朝中期,为了愚弄汉人才改的。
远处的城墙灰扑扑的,垛口上插着面残破的旗子,绣着“明”字,被风一吹就像要散架。
“真的……穿越了?”徐文静的声音发颤,指着路边墙上的告示,“你看那日期——万历四十八年八月。”
李破凑近,告示上的字歪歪扭扭,大意是说皇帝病重,令各地官仓开仓放粮,为陛下祈福。
但底下盖的红印模糊不清,墨迹像干涸的血。他正看着,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几个穿着黑色甲胄的兵丁策马冲过。
马蹄溅起的泥水溅了路边一个乞丐满脸,那乞丐连躲都不敢躲,只是死死抱着怀里的破碗。
乱世,万历四十八?不就是1620年?木匠皇帝登基?还有两月。
“兵爷!兵爷!”一个老农冲上去想拦马,被其中一个兵丁一鞭子抽在脸上,“瞎了眼?敢拦锦衣卫的马!”
锦衣卫?李破心里咯噔一下。他拽着徐文静躲到树后,看着那些兵丁呼啸而过,甲胄上的铜钉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腰间的绣春刀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们说万历爷快不行了,那现在……”徐文静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快变天了。”李破深吸一口气,指尖冰凉,“1620年的北京,比史书上写的还要烂。”
他摸了摸怀里的烟花火药,突然有了个念头,“我们得找个能活下去的地方,还得弄清楚现在到底是八月几号。
穿越过来,十有八九暂时回不去,或者永远没有回去的方法,我们……我们先调下去!”
就在这时,街角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哭喊和怒骂。两人跑过去,只见一群流民正围着一辆马车哄抢。
地上已经洒了一些糙米!
车帘被扯破,露出里面几个吓得发抖的小太监,其中一个穿着稍好的少年被推搡着摔下车,眼看就要被混乱的人群踩在脚下。
“住手!”李破想也没想就冲过去,用胳膊肘撞开两个流民,将那少年拽到身后。
徐文静赶紧蹲下身,查看少年的腿——擦破了皮,渗着血,但没伤到骨头。
“谢……谢谢壮士!”少年吓得脸色惨白,看清李破的校服,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他可没见过2024年华夏中学生校服。
却不敢多问,只是指着被抢空的马车哭道,“那是给城外饥民的粥米,公公让我送来的……”
“你是宫里的人?”李破抓住关键信息,宫里,说不定见过现在皇长孙朱由校。
少年点点头,抽泣着说:“小的徐应元,是……是东宫伴读的小太监。”
东宫?朱常洛还没继位?
李破和徐文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他们来得正是时候,却也可能是最危险的时候,目前很混乱。
福王也有很大可能争皇位,他们穿越了时空,那么历史会不会改变呢?
如果历史也改变了,那么他们所知的历史优势是不是会消失?
“跟我们走。”
李破拉起徐应元,“这地方不能待了。”他瞥了眼远处越来越近的火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必须在这场权力真空的风暴里,找到一块浮木,否则他们也会如草芥,生命没有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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