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带河像一条僵死的灰白色巨蟒,蜿蜒在荒凉的冬日原野上。
河面果然结了冰,在惨淡的天光下泛着青白的光。
冰层不算特别厚实。
封富贵找了一处看起来相对平缓的岸边,捡了块冻得梆硬的石头,用尽吃奶的力气,对着冰面猛砸!
“哐!哐!哐!”
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旷的河面上回荡。
冰渣四溅,震得他虎口发麻。
一下,两下,三下……冻得通红的手掌很快就被粗糙的石头磨破了皮。
但他咬着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开洞!下钩!
终于,“咔嚓”一声脆响!冰面裂开一个碗口大的窟窿!
浑浊冰冷的河水涌了上来。
成了!
封富贵喘着粗气,
白雾从他嘴里喷出来,瞬间被风吹散。
他顾不上手疼,也顾不上这破竿子连个鱼钩都没有,更没有鱼饵!
他学着记忆里看人钓鱼的样子,哆哆嗦嗦地把那根落满灰尘的麻线捋顺,将光秃秃的线头垂进了那冒着寒气的冰窟窿里。
他双手紧紧握着那根冰凉粗糙的破竹竿,
蹲在冰窟窿旁边,身体因为寒冷和紧张筛糠似的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冻得麻木的脚趾在破布鞋里几乎失去知觉。
冰窟窿里的水纹丝不动,只有寒气不停地往上冒。
封富贵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难道……系统是假的?
难道自己真的疯了?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和寒冷彻底击垮,准备放弃的时候——
握在手里的破竹竿猛地向下一沉!
一股巨大的、难以抗拒的拉力从冰窟窿里传来,差点把他整个人都拽进去!
“啊!”
封富贵猝不及防,惊叫出声,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死死攥住了竿子!
那力道大得惊人,根本不像鱼!
竿梢瞬间弯成了满月!
冰窟窿里水花剧烈翻涌!
哗啦!哗啦!
封富贵用尽全身力气,双脚死死蹬着冰面,身体向后倾斜,双手死命地往上拽!
“哗啦——!”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破水声,一个黑乎乎、沾满冰水的玩意儿被他从冰窟窿里硬生生地拽了出来,甩在了旁边的冰面上!
不是鱼!
那东西椭圆形的,表皮焦黑,裂开的地方,正丝丝缕缕地冒出金红色的热气!
封富贵喘着粗气,目瞪口呆地看着冰面上那个兀自冒着腾腾热气的……烤红薯!
它甚至还带着刚从火堆里扒出来的那种烫手的温度!
他下意识地伸出冻得通红的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
嘶——烫!
是真的!热乎乎的!香喷喷的!
巨大的饥饿感瞬间压倒了所有惊愕和荒诞感。
封富贵也顾不上脏不脏了,
一把抓起那个滚烫的烤红薯,烫得他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嘴里嘶哈着。
他迫不及待地掰开焦黑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黄软糯、冒着腾腾热气的瓤肉。
那浓郁的、带着焦糖气息的甜香霸道地钻进鼻孔,让他口水疯狂分泌。
“嗷呜!”
他狠狠一口咬下去!
滚烫!软糯!香甜!
几乎是瞬间就在口腔里化开了,一股暖流顺着喉咙直冲而下,瞬间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寒意。
他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太香了!
这比他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要美味一万倍!
他吃得狼吞虎咽,几口就把大半个红薯塞进了肚子。
吃得太急,一大块红薯瓤卡在了嗓子眼。
“呃……咳咳!”
封富贵顿时噎得满脸通红,眼冒金星。
他慌忙蹲下身,从冰窟窿旁边抓起一把干净的雪渣子就往嘴里塞。
雪渣在嘴里迅速融化,变成冰凉的水。
他费力地咽下去,才把那块要命的红薯冲了下去。
“呼……呼……”
他大口喘着气,心有余悸,但胃里那股火烧火燎的饥饿感终于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力量感。
吃饱了!有力气了!
他看着那个被啃得乱七八糟的红薯皮,再看看冰窟窿里依旧冒着寒气的水面。
万物垂钓!永不空军!
这系统……真他娘的带劲!
干劲十足!
趁着现在吃饱喝足有力气,多钓点东西!
封富贵重新握紧鱼竿,把光秃秃的线头再次垂入冰窟窿。
这一次,他脑子里没想太多,只是集中精神想着:鱼!能吃的鱼!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顺理成章得让他有些麻木了。
那根破竹竿仿佛拥有了魔力,每一次沉甸甸的下坠感传来。
他用力拽上来,甩在冰面上的,都是一条活蹦乱跳、鳞片闪着寒光的鱼!
个头不算特别大,多是些巴掌大的鲫鱼。
偶尔也有一两条稍大些的鲤鱼。
“一条、两条……五条……七条……八条!”
封富贵数着冰面上扑腾的鱼,脸上洋溢着难以置信的喜悦。
够了够了!
他心里嘀咕着。
这收获在平常季节都算不错了,何况是大冬天?
再钓下去就有点吓人了。
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太过出格可不是好事,容易惹麻烦。
见好就收!
他麻利地用河边找来的枯草搓了根草绳,从鱼鳃穿进去,把八条鱼串成一串。
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他把那根神奇的破竹竿小心地夹在腋下,拎着鱼串,顶着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里走去。
走到村口,负责守门的两个青旗会成员正缩在避风的土墙根下跺着脚取暖。
看到封富贵从村外回来,还拎着满满一串鱼。
两人眼睛都直了,嘴巴张得老大。
“哎哟!富贵兄弟!这……这是你钓的?!”
其中一个瘦高个儿,脸上带着冻疮的汉子惊讶地叫出声。
他们显然已经听说了,这个外乡口音的后生是封二家的远房亲戚。
但在这滴水成冰的寒冬腊月,能从河里钓上来这么多鱼?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稀罕事!
另一个矮壮些的汉子也凑过来,眼睛死死盯着那串鱼,咽了口唾沫:
“我的老天爷,这大冬天的。”
“富贵兄弟,你这……你这手气也太旺了!”
封富贵一看就明白了。
他人生地不熟,要想在村里安稳待下去,搞好关系准没错。
他咧嘴笑了笑,显得很憨厚:“运气,都是运气!冻了大半天,就这点儿收成。”
“两位大哥守门辛苦,天寒地冻的,这条鱼拿回去熬碗汤,暖暖身子!”
他说着,很利落地从草绳上解下一条个头中等的鲫鱼,递了过去。
“这……这怎么好意思!”
瘦高个儿嘴上说着,手却已经不由自主地伸了过来。
“哎呀!富贵兄弟!太仗义了!”
矮壮汉子更是喜出望外,脸上笑开了花,连声道谢。
这年头,能吃上点荤腥,哪怕是条小鱼,那也是天大的美事!
他们心里都清楚,一般人家办喜事待客。
主家都常要找人借鱼,在外面裹层面粉炸一下摆盘,客人也心照不宣只吃面糊,完事了主家再把鱼收回去。
像封富贵这样大方直接送条鲜鱼的,实在少见。
“拿着拿着,别客气!”
封富贵笑着摆摆手,没多停留,拎着剩下的七条鱼。
在两人感激的目光中走进了村子。
回到封二家的小院,封二正蹲在堂屋门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皮瞥了一眼。
这一瞥,他手里的旱烟杆“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烟锅里的火星溅了一地。
他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微张着,死死盯着封富贵手里那串鱼:
“鱼……鱼?!你……你真钓上来了?!”
那表情,活像见了鬼。
封富贵还没来得及说话,封二脸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堆起前所未有的热情笑容。
三步并作两步就迎了上来,粗糙的大手一把拍在封富贵的肩膀上:
“哎哟喂!我的亲侄儿!富贵啊!你可真是……真是能耐啊!”
“快!快进屋!冻坏了吧?”
“大脚!大脚!死哪去了?”
“快给你富贵兄弟倒碗热水暖暖身子!”
那嗓门洪亮,透着一股子亲热劲儿,跟之前判若两人。
封富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点不自在,但还是笑着把鱼拎起来晃了晃:
“叔伯,运气好,钓了几条。”
“晚上咱加餐!炖鱼汤!”
“加!必须加!”
封二笑得见牙不见眼,看着那几条鱼,眼神热切,
“这可是好东西!大冬天的鲜鱼啊!亲侄儿,你可给咱家争脸了!”
他一边说,一边眼睛瞟着封富贵手里剩下的鱼,心里已经开始盘算。
封富贵把鱼交给闻声赶来的封大脚,让他拿去灶房收拾。
他特意留了个心眼,没全拿出来,手里还拎着五条。
封二看在眼里,心里跟猫抓似的,但之前自己亲口说了“吃喝用度自己想法子”。
现在看到人家真弄来了好东西。
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要钱或者要鱼。
只是那眼神,明显比之前热络了无数倍。
果然,没过多久,院门就被敲响了。
来的是费家一个穿着体面些的长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封二叔,富贵兄弟在家吗?”
“俺们费管家让俺过来问问,听说富贵兄弟今儿在玉带河钓着了鱼?”
封二连忙把人让进来,脸上也带着与有荣焉的光彩:
“在呢在呢!快进来坐!富贵啊,费家来人了!”
封富贵迎出来。
费家长工客气地说明了来意:费家的大少爷过两天娶亲办喜宴。
正愁这大冬天没什么像样的荤腥撑场面。
听说封富贵钓到了鲜鱼,特意来问问能不能买几条,价钱好说。
封富贵心里“咯噔”一下。
费家?喜宴?
他猛地想起电视剧里那个关键情节——宁绣绣!
那个天牛庙村乃至十里八乡都出名的美人儿!
她不就是嫁到费家的时候,在出嫁路上被鸡公岭的土匪给绑票了吗?!
原来现在的时间线……宁绣绣还没出嫁!
婚礼就在这两天!
他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不动声色,连忙点头:
“有有有!今天运气好,钓了几条。费管家看得上,是俺的福气。”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里拎着的五条鱼都拿了出来。
最大的一条鲤鱼,四条鲫鱼。
费家长工一看,眼睛都亮了,尤其是那条鲤鱼,虽然不算太大,但在这时节可是稀罕物,足够上席面撑门面了:
“好!好!太好了!富贵兄弟真是及时雨啊!”
“这鱼……你看怎么个价钱?”
封富贵虽然不太清楚具体物价,但知道这年头钱很值钱。
他估摸着不能要太狠,但也不能太贱卖了这寒冬里的稀罕物。
“费管家看着给就成,都是乡里乡亲的。”
“俺想着,这大冷天的鱼不好弄,您看着给个辛苦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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