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富贵趴在冰冷的竹丛后面,
眼睛死死盯着窗内那令人血脉贲张的春光,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他脑子里天人交战:冲进去!告诉她有危险!救她!
这个念头无比强烈。
他几乎要忍不住站起身,冲过去拍门了!
但下一秒,一股冰冷的理智像兜头浇下的雪水,瞬间让他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冲进去?说什么?
“宁小姐!快跑!待会儿有女土匪来绑你!”
——她信吗?凭什么信?
一个陌生男人,在她出嫁当天,偷偷摸摸溜到她闺房窗外,说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话?
恐怕话没说完,就会被当成登徒子或者疯子,直接喊人乱棍打出去!
说自己是穿越者?知道剧情?
——封富贵自己都觉得荒谬!这比说有土匪还不靠谱!
在眼下这个年代,这话说出去,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当成妖言惑众的邪祟,然后抓起来批斗。
英雄救美?俘获芳心?
封富贵心里冷笑一声。
宁绣绣是谁?宁家的大小姐!
天牛庙村乃至十里八乡顶顶有名的美人,大地主家的掌上明珠!
自己是谁?一个来历不明、寄人篱下、靠钓鱼糊口的穷“亲戚”!
就算今天真让他侥幸救下了,宁家顶多给点赏钱,说几句感谢话。
想让宁绣绣对他这个泥腿子另眼相看,甚至倾心?
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门儿都没有!
更何况,救了之后呢?
宁绣绣还是要嫁去费家!
他封富贵冒着生命危险,单枪匹马去对付有枪的土匪,最后得到什么?
一点可能有的赏钱?然后看着自己“救下”的美人,欢天喜地地嫁给费家大少爷?
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是什么?
这买卖,赔本赔到姥姥家了!
“冷静!封富贵!冷静!”
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剧痛让他彻底清醒下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
现在冲出去,百害而无一利!
他强压下心头那股躁动和怜香惜玉的本能,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静。
他缩回身子,隐匿在枯竹丛的阴影里。
时间在紧张和寂静中一点点流逝。
绣楼里传出丫鬟们轻声细语的交谈和宁绣绣偶尔的低语,气氛带着待嫁的紧张和喜庆。
终于,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来的是一对母女模样的陌生人。
母亲约莫四十多岁,穿着半新不旧的蓝布褂子,头上包着块灰布巾,脸上带着几分乡下妇人常见的局促和讨好。
女儿十七八岁,模样还算清秀,但眼神躲闪,紧紧跟在母亲身后。
她们没有直接去绣楼,而是先去了宁家主母所在的堂屋。
封富贵屏息凝神,隐约能听到她们在堂屋门口与守门丫鬟的对话:
“这位大姐,俺们是葫芦沟张贯礼家的,”
那妇人陪着笑,声音刻意拔高了些,像是要让里面的人听见,
“俺当家的让俺们娘俩,专程来给宁老爷送喜馃子!恭喜宁老爷嫁女大喜啊!”
说着,她晃了晃手里一个盖着红布的篮子。
丫鬟通报进去。
不一会儿,宁母的声音传出来,带着大户人家惯有的矜持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张贯礼?葫芦沟的?……哦,好像有点印象。”
“喜馃子收下了,替我们谢谢当家的。你们有心了。”
那妇人连忙又道:“谢谢宁太太!俺们……俺们还听说府上绣绣姑娘长得跟天仙似的,是咱十里八乡顶顶拔尖的美人儿!”
“俺家这丫头,心里头那个羡慕啊,就想……就想能亲眼瞧上一眼新娘子,沾沾这大喜的福气!”
“求太太成全俺们这点心思!”
堂屋里的宁母沉默了片刻。
乡里乡亲的,人家专程来送喜馃子,又是大喜日子,这点想看新娘子的要求似乎不好硬拒。
她声音缓和了些:“也罢。莲叶,你带她们过去瞧瞧吧。”
“看一眼就出来,别耽误了姑娘梳妆。”
“是,太太。”
莲叶应声出来,对那对母女道:
“跟我来吧,太太允了。不过可得快着点,姑娘那边忙着呢。”
“哎!哎!谢谢太太!谢谢大姐!”
那妇人千恩万谢,拉着女儿,跟着老仆妇莲叶,朝着宁绣绣的绣楼走去。
封富贵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葫芦沟张贯礼?
他知道这个名字!
在原剧里,这正是鸡公岭土匪头子杜大鼻子惯用的伪装身份之一!
这对母女,就是土匪假扮的!
剧情果然分毫不差!
他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锁住绣楼门口。
莲叶上前敲了敲门,说了几句。
门开了,一个丫鬟探出头。
莲叶解释了一下,丫鬟看了看那对“淳朴”的母女,便让开了身子。
三人进了屋,门随即关上。
封富贵紧张地等待着。
仅仅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啊——!”
一声惊恐到极点的尖叫猛地从绣楼里爆发出来!
是老仆妇莲叶的声音!
紧接着,绣楼的门被猛地从里面拉开!
莲叶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脸色煞白如纸,指着屋内,魂飞魄散地嘶声大喊:
“土匪!是土匪!救命啊!快来人啊!小姐被绑了——!!!”
这一声尖叫如同炸雷,瞬间撕破了宁家大院的平静!
绣楼内,就在刚才门开的刹那,封富贵惊鸿一瞥。
只见那个扮作“母亲”的老女人,脸上伪装的憨厚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凶悍与狠厉!
她动作快如闪电,一把将试图阻拦的宁绣绣狠狠推到一边!
宁绣绣猝不及防,惊呼一声撞在梳妆台上!
而那个“女儿”,更是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乌黑锃亮的驳壳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屋内众人!
那个扮作“母亲”的老女人,根本没有任何犹豫。
一个箭步冲到穿着大红嫁衣、花容失色的宁绣绣面前。
眼中凶光毕露,蒲扇般的大手高高扬起,狠狠一记手刀,精准地砍在宁绣绣雪白的后颈上!
宁绣绣连哼都没哼一声,双眼一翻,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
那老女人顺势一弯腰,像扛麻袋一样,极其利索地将昏迷的宁绣绣扛在了肩上!
“快来人啊!土匪绑了小姐!”
莲叶的尖叫还在持续。
宁母和几个听到动静的伙计、丫鬟已经慌慌张张地从堂屋和别处跑了过来。
正好看到那老女人扛着昏迷的宁绣绣,和那个持枪的年轻女匪冲出绣楼!
“放下我女儿!”
宁母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
“砰!”
回应她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那个持枪的年轻女匪对着天空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示警!
巨大的枪声在院子里回荡,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胆小的丫鬟直接瘫软在地!
宁母和冲在前面的伙计们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抱头蹲下或后退,哪里还敢上前!
“都别动!谁动打死谁!”
年轻女匪厉声喝道,眼神凶狠地扫视着众人。
趁着这瞬间的混乱和震慑,两个女土匪配合默契。
老女人扛着宁绣绣健步如飞,年轻女匪持枪断后,两人朝着宁家大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门口早已准备好一辆没有车篷的简陋骡马车!
两人冲到马车前,老女人粗暴地将昏迷的宁绣绣塞进茅草堆里面,年轻女匪跳上车辕,一抖缰绳:“驾!”
骡子吃痛,拉着马车就冲了出去!
“绣绣!我的绣绣啊!”
宁母这才反应过来,哭喊着要追。
“拦住她们!”
宁绣绣的姐姐宁苏苏(封富贵看到的那个阻拦的姑娘)也带着几个胆大的伙计追了出来。
然而,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四条腿?
更何况对方有枪!
宁苏苏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载着昏迷的宁绣绣。
在飞扬的尘土中,被那两个凶悍的女匪劫持着,迅速消失在村道的尽头!
而就在这整个过程中,
封富贵一直像幽灵般隐匿在暗处,冷眼旁观着一切发生。
当那辆马车冲出宁家大院,卷起烟尘疾驰而去时,他眼中精光一闪,毫不犹豫地从藏身处窜出!
他没有走大路,而是凭借这两天的摸索,
迅速钻进了一条通往村外、能抄近道追上马车的偏僻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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