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试那天,天很蓝,蓝得像刚洗过的玻璃,所有东西都比平时轻一点。
顾行在起跑线上站好,脚尖抵住白线。他听见耳边风吹过的声音,像在一条很长很长的走廊里,一直往前。
“顾行,稳一点。”教练在后面喊。
他点头。
哨声响起,他蹬地,身体飞出去。
一百米,他的呼吸还稳。
二百米,他觉得有一阵白光从背后推了他一把。
三百米,他听见心脏里有一个人在敲门。
三百五十米的时候门开了,里面黑得看不见,他踩空了一步。
“顾行!”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看见天空,和天之间有很多很多樱花掉下来,像一场静音的雪。他努力把手往前伸,想抓住一片花。他抓住了,却又掉了。他听见自己说了一句什么,像在水底说话,声音裹着泡。
“别——”
他不知道那一句话的后面是什么。他昏过去前的最后一秒,录音笔在口袋里碰了他一下,像某种细微的提醒:录下这场风,录下这场风。
他醒来的时候,天花板很白。他又回到了去年冬天以来一再光顾的地方。他母亲红着眼眶握着他的手,父亲站在床边,教练在门口,校医在交代什么。
“行行,”母亲的手抖,“你别吓妈妈。”
顾行笑一下,想要说“没事”。但伴随着清醒,疼痛像潮水往回涌。他闭上眼,觉得身体被人收在一只看不见的盒子里,盒盖不断盖下来,不断盖下来。
医生说:“不能再拖了。你们和孩子商量好。”
母亲说:“好。”
父亲的声音像从另一个房间传来:“好。”
顾行看着天花板,忽然想起沈筠。他想起她说的“假停顿”,想起录音笔里那些风,想起她背上那只黑色的琴盒。他想起他们在樱花小径上不经意间靠得很近时,他听见她心跳的声音。他觉得那心跳可以替他跑完一条又一条跑道。
“我没事。”他终于说。
他的声音轻,像风。
那一夜他梦见他在一条没有终点的跑道上,他的影子飞在前头,他在后面追。他追不上。樱花树一棵接一棵地向后滑,花瓣在风里旋转,像一首永不结束的歌的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