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报完节目,合唱团鱼贯上台。沈筠最后一个,坐在左侧,手搭在琴颈上,灯光落在她指尖,像温柔的小火。
台下风忽然小了一下,像默认了“假停顿”的存在。
“开始。”
第一声比所有人想象的更轻。像落在水面的一枚小石,几不可察的涟漪向四周铺开。第二声第三声紧随而至,和声团团裹住旋律,像轻薄的棉。B段时,她如他所愿,在一个低音处悬了一悬。空气里出现一个极细、极亮的小空白,像有人在耳边以最轻的力气吹了一下。
那一瞬,顾行胸口的疼意像被搁在远处,变成了一个客人。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像风的副歌。
他把录音笔对准舞台,手臂却在不易察觉地颤。
他想到复检,想到白色的灯,想到母亲的指尖。那一切都像在帘幕后面晃了一下,随即退回黑暗。
曲子进入尾声。他忽然很清晰地知道,这就是“终章”的意思:不是结束,是在结束处把开始种下。
最后一个和弦落下时,台下爆出掌声。掌声像潮水,推着泪往上涌。他忍着,把录音笔继续举着,记录掌声的形状、分贝、节奏。
沈筠不看任何人,她低头,手掌在琴面上轻轻抚了一下,像告别一只温驯的动物。
她起身,跟合唱团一起谢幕。灯光从她脸上掠过时,顾行看见她的眼尾发亮。
“真好。”他在心里说,“真好。”
他准备用力地笑,笑出声给她看。
可是他的视野突然窄了一瞬,像有人把画面往内收。他努力站稳,台阶在脚下晃,风似乎堵在某个看不见的门后。
“别。”他在心里对自己的身体说,“等一下,再等一下。”
灯光转暗,合唱团退场。人潮开始移动,脚步声像一万只洄游的鱼。
“水。”他对自己说。他把录音笔塞回口袋,朝左侧的边门走去。
他刚跨下台阶,背后有人喊:“顾行——”
他回头,沈筠正从后台跑着出来,手里还握着拨片,眼睛里全是亮光,“等我!”
他下意识笑了一下,抬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就在那一刻,风像被谁从背后揉了一把。天空一大片樱花被掀起来,又砸下来。
他看见很多粉色的雪朝他扑来,视野里全是碎、软、轻,他伸手去接——
脚下空了一下,世界里“嘣”的一声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倒下去时,没有疼。他听见自己的录音笔在口袋里被碰了一下,红灯快速地闪烁,像一只被惊醒的心。他在黑暗里对自己说:等一下。
但这次,黑暗没有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