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桥内的空气混浊得像是凝固的铁锈，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摩擦的微粒感。
老旧的空气过滤器发出濒死般的刺耳杂音，与凌风胸腔内不规律的心跳声混杂在一起。
他整个人几乎是陷在舰长驾驶座里的，冰冷的合成皮面料刺激着他背后的伤口。
那只融合了生物引擎碎片的右手仍在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视野边缘每隔几十秒就会浮现出一块迅速扩散又消失的黑斑，这是神经系统超负荷的危险信号。
他用仅剩的左手，从急救包里扯出一条固定带，草草缠绕在骨折的左臂上，牙关咬得死紧，才没让痛呼逸出喉咙。
剧痛之中，他脑海深处的那个界面却异常清晰——那片浩瀚的星海图谱并未随着战斗结束而消失，反而像是烙印般沉淀在他的意识最深处，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再次唤醒。
凌风闭上眼，集中精神，意识中的扫描模式无声启动。
一道幽蓝色的数据流扫过“锈钉号”的核心区域。
很快，反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引擎为“风暴-3型”离子喷射装置，二十年前就被军方淘汰的古董货。
效率低下，能源消耗惊人，但优点也同样明显——结构简单到了粗暴的程度，几乎没有加密协议，像一块任人揉捏的橡皮泥，是改装的绝佳载体。
“你……你用了‘星核’？”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舰桥角落传来。
凌风的目光越过控制台，落在被能量束缚带捆在备用座椅上的老鬼身上。
这个老佣兵额头上一道狰狞的伤口还在渗血，但让他脸色惨白的并非伤痛，而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死死盯着凌风那只仍在抽搐的右手，眼神惊疑不定。
“那种禁忌的东西……它会吃掉使用者的神志。”老鬼的声音带着颤抖，“我干这行三十年，见过三个接触过它的人。两个疯了，最后一个，变成了一个……怪物。”
凌风面无表情地操控着控制台，将从“铁隼”突击舰上拆下的那块蠕动的量子残片连接到主控接口上，嘴上淡淡地回应：“我只是想活命。”他的视线没有离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你说的星核，到底是什么？”
老鬼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摇头：“没人知道它是什么，只知道那是禁忌。传说里，远古文明曾用它来驱动一整个星系……它不是造物，更像是某种活着的法则。它会挑选主人，也会吞噬主人。”
传说？
凌风心中冷笑。
在这种朝不保夕的废墟里，传说和废铁没什么两样。
他现在只相信自己能掌握的力量。
与此同时，在昏暗的底层货舱，一片狼藉的金属零件堆中，“疤面”的眼皮动了动。
强烈的电击只是让他陷入了深度昏迷，他那经过基因改造的强悍体质正在飞速修复受损的神经。
他悄无声息地睁开眼，首先确认了周围的环境。
束缚着他手脚的只是普通的钢制锁扣，对于受过帝国特种训练的他来说，形同虚设。
他喉结滚动，嘴角裂开一个无声而残忍的狞笑。
手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只听“咔”的一声轻响，腕骨脱臼，手掌瞬间缩小了一圈，从锁扣中滑了出来。
他没有急于复位腕骨，而是反手伸向自己的肋间。
那里的皮肤下，一截微小的凸起被他用力挤压，随即，一柄不到十公分长、闪烁着惨白光泽的骨质短刀被他从血肉中抽了出来。
刀身布满细微的纹路，那是用旧帝国最精锐的生物战士脊椎骨磨制而成的武器，能轻易刺穿大多数单兵护甲，并且几乎无法被金属探测器发现。
他像一只潜行的蜥蜴，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攀上通往上层舰桥的舷梯。
舰桥的强化玻璃门上，倒映出凌风专注的背影。
他正将那块诡异的生物碎片嵌入运输舰的主控台，口中还在低声念叨着什么。
“……神经信号同步率……优化……过载阈值重设……”
疤面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一个刚融合了“星核”碎片、身体还处于排异反应中的菜鸟，居然敢背对着自己进行如此精细的操作？
简直是找死！
他不再压抑自己的脚步声，身体肌肉猛然爆发，像一头出笼的野兽，悍然撞向舰桥大门！
强化玻璃在巨力下发出呻吟，门锁瞬间崩断。
他整个人如炮弹般冲了进去，手中的骨质短刀化作一道惨白的闪电，直刺凌风的后心！
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出刀锋穿透血肉，搅碎心脏的触感。
然而，就在刀尖即将触及凌风背部作战服的瞬间，凌风的身体只是微微一侧，仿佛早已等待多时。
“就是现在。”凌风心中默念。
他故意在系统界面上留下大量操作痕迹，就是为了引诱这条藏在暗处、自以为是的毒蛇。
在疤面撞门而入的那一刻，他已经完成了最后的指令——【初级神经反馈陷阱】启动！
这个陷阱的原理简单而恶毒。
他将那块生物引擎碎片中蕴含的、属于“铁隼”驾驶员临死前最纯粹的痛苦记忆，通过他刚刚搭建的临时线路，反向接入了舰内的短程通讯频道。
而疤面手中那柄由生物脊骨制成的短刀，就是最好的信号接收天线！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响彻舰桥。
疤面刺出的刀停在了半空，刀柄处仿佛连接着地狱。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剧痛记忆，混合着烈焰焚身、骨骼寸断、神志被撕裂的无边恐惧，瞬间通过骨刀涌入他的大脑。
那不是他自己的痛，而是另一个灵魂在死亡瞬间的所有绝望！
他的双眼瞬间充血，两行血泪从眼角淌下。
他扔掉骨刀，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跪倒在地，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撕扯他的神经。
凌风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抽搐的疤面，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随手抄起一根维修用的金属管道，声音平静地说道：“你们喜欢拿死人当资源，那就好好尝尝他们的痛苦。”
话音未落，金属管带着风声，精准而沉重地砸在疤面的后脑。
一声闷响，疤面彻底瘫软下去，再无声息。
老鬼在角落里看得目瞪口呆，几乎忘记了呼吸。
这个年轻人，从头到尾都像是在布局，冷静、精准，而且……狠辣得让他这个老油条都感到心底发寒。
就在这时，凌风的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检测到完整生物神经网络样本（来源：疤面改造神经系统），活性较高，可进行标记融合。”
凌风的瞳孔微微一缩。
用活人的神经网络做素材？
他犹豫了不到一秒钟。
此刻的他，没有仁慈的资格。
他拖着疤面，像拖一条死狗，将其连接到刚刚嵌入的生物碎片旁。
然后，他闭上眼，下达了一个更大胆的指令。
将“铁隼”的生物碎片与疤面的神经网络作为素材，与“锈钉号”那老旧的自动驾驶模块进行二次融合！
“正在生成【初级生物导航核心】……”
“融合开始……”
嗡——！
整艘“锈钉号”运输舰发出一阵剧烈的震颤，仿佛一头沉睡多年的钢铁巨兽被唤醒。
舰桥内所有的指示灯疯狂闪烁，控制台上的数据流变成了一片奔腾的瀑布。
下一秒，异变陡生！
原本迟钝笨重的舰体，突然一个灵巧得不可思议的侧移。
三块高速飞来的陨石碎块，几乎是擦着运输舰的外壳呼啸而过。
这绝不是老旧的自动驾驶系统能做出的反应，那瞬间的机动，更像是一种生物的本能规避！
凌风稳住身形，扶着控制台，望向舷窗外那片渐渐远去的碎星带。
他能感觉到，这艘船……活了过来。
它不再是一堆冰冷的钢铁，而是拥有了某种模糊的、类意识的反应。
“这系统……不只是修复，”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震惊与狂热，“它在‘进化’。”
角落里，老鬼望着控制台上那些如同有了生命般自行流淌的数据光芒，嘴唇哆嗦着，喃喃说道：“它在选主人……就像传说里那样，它真的在选择它的主人……”
“锈钉号”缓缓驶出碎星带的边缘，进入一片相对安全的空域。
舰桥内恢复了暂时的安静，只剩下引擎因为能源不足而发出的、有气无力的低沉嗡鸣，以及主控台上一枚不断闪烁的红色警示灯，在黑暗中投下不祥的光晕，一下，又一下，执着地提醒着舰内仅存的两人，他们拥有的时间，正在飞速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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