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彻底沉入冰冷的海平线,取而代之的是浓稠化不开的暮色。岸边的风愈发凛冽,卷起的海浪裹挟着碎沫轰在礁石上,发出沉闷的悲鸣。
东方逸轩的剪影依旧矗立,支离剑古朴的剑身倒映着最后一线天光,又迅速被黑暗吞没。
此刻东方逸轩背后的墨清歌,全身肌肉紧绷如拉满的硬弓,按在流光刀颚上的手指指节泛白。空气中弥漫的不是硝烟,却是比硝烟更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凝为实质的杀意。两人之间的沙子被无形的力场挤压出细密的波纹。
他们已无声交手数十回合。墨清歌的折越神御在方寸之间闪现挪移,每一次突袭都刁钻致命,黑色的风衣残影如同夜色里的幽灵蝶。
但东方逸轩的身影稳如山岳,仅凭一支看似残破的支离剑,便精准地格挡、引偏了每一次致命的斩击。剑身撞击的脆响被海浪声无情吞噬,只有点点火星在夜色中乍现即逝。
他甚至连半分神兽的权柄和神御都未曾动用,动作简洁得甚至有些单调,却滴水不漏,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从容。
墨清歌的呼吸愈发急促,内心翻涌着极度的惊骇与不甘。差距太大了!昔日并肩作战时便知他强,却不知竟是断层的强大!每一次刀剑交击传来的反震之力都让她手臂发麻,每一次他抬眸那古井无波的眼神,都像冰冷的锥子凿在她复仇的信念上。
更让她怒火中烧又难以理解的是他手中那柄剑——支离!那是她已故恩师,也是她姐姐、最好的铸造大师用命换来的心血之作,却在他手中如此轻易地挡下她的流光!破损的剑身如同一个无声的嘲讽。
“回去吧?墨清歌,你所追寻的执着毫无意义。”东方逸轩的声音穿透风浪,平静得没有任何情绪,却字字如刀扎在墨清歌心上,“当年……你姐姐……”
“住口!不准提她!”
墨清歌怒喝,折越再次发动,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几乎同时出现在东方逸轩左侧上方,灌注了全身力量的流光划破黑暗,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斩落!是为贝塔研究所屠杀事件的复仇,是为惨死师傅的愤怒!!
折越再次发动,东方逸轩甚至连头都没完全转过去,支离剑顺势上撩,剑刃精准无比地横在流光必经的轨迹上。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炸响!
然而,就在这声刺耳轰鸣落下的刹那——
“轰隆!!!”
一声更加剧烈、更加突兀、裹挟着金属扭曲撕裂和人类惊恐尖叫的爆炸声,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距离海岸不过数百米的环海公路方向炸开!冲天的火光瞬间撕裂了海岸的浓重暮色,将残阳褪尽后的昏暗天幕染上一片猩红!
墨清歌凝聚全部杀意的一斩被硬生生打断,巨大的反冲力让她在空中急退数步才稳住身形,目光却下意识地被那刺目的火光吸引过去。
东方逸轩握着支离剑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深邃的眼眸也转向了那片骤然升起的灾难之源。
一分钟前
沿海公路,一辆晃晃悠悠的18路公交车正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车厢里塞满了疲惫的上班族和晚归的学生。空气混杂着汗味、廉价香水味和食物的油腻气息。
易思诺缩在靠窗的位置,头抵着冰凉的玻璃,窗外的路灯和偶尔掠过的车灯在他眼前拉成模糊的光带。他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大一新学生,此刻脑子里还在回放着白天做不明白的高阶数学模型,耳机里播放着轻柔的纯音试图隔绝嘈杂。
然而,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带着腐烂海藻和铁锈的味道,浓烈到刺鼻。易思诺皱了皱眉,疑惑地摘下一边耳机。
“什么味道这么臭啊?”
“哎哟,谁啊?”
车厢里响起几声抱怨。
下一秒,易思诺的视线瞥向窗外,瞳孔骤然紧缩!
一个庞大、扭曲、覆盖着湿滑粘液的暗影,正以一种完全违反物理常识的角度,从公路旁的陡峭悬崖下,如同巨大的壁虎般贴着近乎垂直的岩壁,悄无声息地向上蠕动!昏黄的路灯只能勉强勾勒出它模糊恐怖的轮廓——像是一个畸形的、有着多条如同章鱼般巨大触手的巨型肉瘤,表皮覆盖着深色的鳞片或甲壳,其中一条粗壮的末端带着可怖的倒刺和吸盘。
“怪……怪物!!!”易思诺失声尖叫,打破了车厢里短暂的抱怨。
几乎在他声音响起的瞬间,那巨大的暗影猛地加速!它不是爬上公路,而是如同炮弹般弹射起来!
轰!!!
剧烈的撞击如同小型地震!整辆公交车瞬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掀得侧翻起来!车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车窗玻璃在巨大冲击下轰然爆裂,碎片如同致命的冰雹向车内倾泻!尖叫、哭喊、恐惧一瞬间取代了所有声音!
易思诺感觉自己被巨大的离心力狠狠甩了出去,重重砸在前排座椅靠背上,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剧痛和窒息感瞬间淹没了他。鲜血的味道、汽油味、浓烟味和那刺鼻的腥臭瞬间充斥了整个翻转的、正在倾覆的车厢!
“救命啊!”
“呃…妈妈…”
“车门打不开!!”
“窗户!!爬出去!!”
混乱!绝望!死亡近在咫尺!
易思诺艰难地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看到的是彻底倒置的地狱景象。行李、破碎的物品和人交织在一起。
他看到侧前方,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七八岁小女孩被卡在了扭曲的座椅和变形的地板之间,一条尖锐的金属扶手正好悬在她头顶上方,沉重的公交车还在缓缓翻倒的趋势中,眼看就要彻底压扁那片区域!
小女孩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恐惧和不解,泪水哗啦啦地流下,却吓得连哭喊都忘了。
那一瞬间,易思诺大脑一片空白,胸腔里某种东西轰然炸开!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战胜了恐惧和剧痛,支撑着剧痛的身体,朝着小女孩的方向猛地一扑!
“危险——!”
就在他扑出去的同时,那条巨大的、末端带着锋利倒刺和吸盘的墨绿色触手,轻易撕裂了车顶变形的金属层,如同一条嗜血的巨蟒,带着呼啸的风声和令人作呕的粘液甩了进来,目标赫然正是小女孩和他所在的区域!
死亡的阴影冰冷刺骨,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意义。
“躲开啊!!”一个念头在易思诺脑中疯狂咆哮。他离小女孩还有一步之遥,触手带来的腥风已经扑打在他脸上!
嗡——
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瞬间接管了易思诺的所有感知。世界,好像猛地按下了慢放键!
轰隆的巨响、尖锐的哭喊、金属的呻吟……所有声音都拉长变调,如同老旧的卡带。飞舞的玻璃碎片凝滞在半空,折射着火光的棱角清晰可见。
车厢里人们惊恐扭曲的表情,流下的泪珠悬停在空中。那带着破空厉啸砸下来的恐怖触手,速度快到肉眼无法捕捉的攻击轨迹,此刻竟在他眼中清晰地、如同慢镜头般推进!他甚至能看到触手上粘稠的液体缓缓滴落,倒钩尖端闪烁的冰冷幽光!
他自己的身体却仿佛不受这“慢放”的影响,肌肉依旧随着他扑救的意志在发力移动!
他能看到被卡住的小女孩那双因极度恐惧而睁大的眼睛,看到悬在她头顶那根致命金属扶手下落的轨迹,如同慢放的锈钝刀片。
成了!他能赶上!
易思诺内心狂喜,双手奋力推向小女孩的肩膀,试图将她从那个死亡卡位里推开。
然而——
就在他的指尖几乎触碰到小女孩粉色肩带的刹那,一股仿佛灵魂被瞬间抽干的巨大空虚感,如同冰冷的瀑布当头浇下!剧烈的头痛如同钢针贯穿大脑,视野骤然发黑,身体里所有的力气、所有的精神意志都在这一刻被榨取一空!扑出去的力量如同潮水般褪去!
世界诡异的“慢放”戛然而止!时间流速瞬间恢复正常!
“唔!”易思诺眼前一黑,双手无力的垂落,身体因为惯性重重地砸在地上。绝望吞噬了他——完了!不仅救不了小女孩,自己也要死了!
那恐怖的触手没有丝毫停滞,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砸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快到超越人类视觉极限的墨黑身影,如同撕裂空间的利箭,精准无比地切入翻倒的车厢!刀刃划破空气留下淡淡的青色残痕!
“铮——!”
清越如龙吟的刀鸣响彻!
流光的刀锋在那触手砸落到小女孩头顶不足半米的刹那,精准无比地斩在其最为脆弱的连接关节处!
刀光仿佛凝聚了夜色下最冷冽的月华,毫无滞碍地没入!
“嗤——!”
一大蓬暗绿色的、散发着强烈恶臭的粘稠体液混合着断裂的筋膜组织猛地喷溅开来!那条巨大的触手应声而断!被斩下的断肢重重砸在扭曲的车体地板上,还在神经质的抽搐!
墨清歌的身影稳稳落在车厢残骸之上,墨色风衣的下摆在涌入的腥风中猎猎舞动。她右手紧握流光,刀尖斜指地面,几滴粘稠的茹兽血液正顺着森冷的刀刃缓缓滴落。
她凌厉的目光扫过车厢内的惨状,最后落在那劫后余生、完全吓傻的小女孩,以及旁边软倒在地、因剧痛和脱力而剧烈喘息、满脸是血的易思诺身上。
少女的救援完成了,代价是瞬间的精神透支。而斩断触手,于她不过是刹那芳华。她没有察觉易思诺刚才那短暂而诡异的“世界慢放”,只将他的无力归咎于撞击的创伤。
在她眼中,这只是一个拼死救援同伴却失败的勇敢学生。
“别动,交给我。”墨清歌的声音冰冷,却带着一丝执行命令的铿锵,目光锐利如鹰,锁定了车厢破口外那因断肢而发出痛苦嘶鸣、更加狂暴的巨大扭曲本体。新的攻击已在酝酿。
就在这时——
滋滋滋…滋啦!
一束细小的、蓝白色的电弧,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突兀地、悄无声息地从翻倒公交车底部裸露的线路板上窜起,精准地击中了暴露在外的几根电缆断头!
“噼啪!轰!”
一团并不算巨大却异常明亮的蓝白电火花猛地爆开!火星飞溅!
这突如其来的小型爆炸和飞溅的火星,恰好、几乎是“巧合”地,迎头撞上了那刚刚从巨大肉瘤口中喷吐出的一大片惨绿色的、散发着高度腐蚀性气味的酸雾毒液!
嗤嗤嗤——!
腐蚀毒液瞬间被电火花点燃、中和了一部分,又在爆散的电弧冲击下改变了方向,如同被无形巨掌扫过,偏离了原来的轨迹,擦着车身残骸洒向空无一人的另一侧路基,激起大片令人心悸的白烟和腐蚀音!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仿佛只是电路短路引发的一个巧合小爆炸带来的意外“好运”。
墨清歌微微一怔,战斗本能让她瞬间捕捉到了这个“巧合”。是电路短路导致的意外,还是……?但此刻容不得她细想,茹兽的本体因断触手和“意外”受挫更加狂怒!
她没有犹豫,流光的刀锋再次亮起幽芒。
而此刻,在冰冷的海边。
东方逸轩依旧站在那里,如同亘古不变的礁石。他平静地注视着公路方向那片燃烧的混乱和墨清歌凌厉的身影,深邃的眼底无波无澜。
只有他手中那柄支离剑的剑身,极其轻微、几近不可察觉地,发出了一阵细微如同低泣般的嗡鸣……其剑柄处那似狮似麒的古老纹饰,刚刚闪过了一丝比闪电更快、微弱到极点的青白电光,旋即彻底黯淡沉寂。
他微微仰头,一滴冰冷的雨滴落在了他平静的脸颊上。
“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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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定补充
贝塔研究所屠杀事件:在降神事件三年后,人类成立了两所研究所研究茹兽,而其中的贝塔研究所的所有研究人员在一夜之间被东方逸轩屠杀殆尽,甚至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王欣媛:贝塔研究所的所长,王欣媛的恩师,东方逸轩的挚友,在贝塔研究所屠杀事件中死在了东方逸轩的剑下
神御时烬:神御序列P13。御者在使用时烬后可,操纵时间流速,以释放者为中心构建领域,领域内时间相对外界大幅减缓,释放者自身行动速度不变,形成“加速”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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