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明亮，穿透医院病房薄薄的窗帘，精准地打在易思诺的眼皮上。
他皱紧眉头，下意识地想翻身避开这恼人的光芒，身体却像被拆开重组过一样，每一块骨头都在发出酸涩的抗议。昨晚混乱的记忆碎片——翻滚的车厢、恐怖的触手、惊艳的刀光、诡异的“慢放”、那个白发如雪的神秘男人、还有腿上那沉重冰冷的触感——如同沉渣般在意识深处翻涌，让他头痛欲裂。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刺眼的阳光，而是一张几乎要贴到他鼻尖上的、放大的、精致得不像真人的脸。
“哇啊！”易思诺吓得一个激灵，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后脑勺“咚”地一声磕在床头的铁架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瞬间彻底清醒。
那张脸的主人似乎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猛地直起身子，拉开了距离。阳光勾勒出她纤细挺拔的身形，一身……呃，非常标准的深色水手服搭配格子短裙的JK制服，黑色的长直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发梢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少女？不，那双眼睛。易思诺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心脏像是被冰锥扎了一下。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清澈、明亮，像最上等的黑曜石，但深处却沉淀着一种与这身青春洋溢装扮格格不入的、历经血与火的沉静与锐利，仿佛能轻易剥开任何伪装。她看起来年纪不大，顶多二十出头，但周身的气场却比这病房的消毒水味还要冷冽。
“抱、抱歉！吓到你了？”
JK少女（易思诺暂时只能这么称呼）脸上瞬间堆起一个堪称完美的、极具亲和力的笑容，嘴角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声音也刻意放得又软又甜。
“我是神御管理局执行部的墨清歌，墨水的墨，清水的清，唱歌的歌。昨天处理公交袭击事件的专员之一，你还记得吗？”
易思诺捂着后脑勺，惊魂未定地点点头。记得，当然记得！那惊艳的一刀斩断恐怖触手的画面，想忘都难！只是……她怎么换了一身JK？执行部现在流行这种工作服？反差也太大了点吧！
“那就好！那就好！”墨清歌似乎松了口气，笑容更加灿烂，努力扮演着温柔知心大姐姐的角色。
“我来呢，主要是两件事。第一，确认你的身体状况，看到你精神还不错我就放心啦！第二嘛……”她拖长了调子，身体微微前倾，双手背在身后，用一种带着点神秘兮兮、又充满诱惑的语气说。
“鉴于你在昨天那场灾难中表现出的、远超常人的勇气和……嗯，一些特殊的‘潜能’，我们神御局下属的天雨学院，非常诚挚地向你发出邀请！”
“天雨学院？潜能？”易思诺脑子还有点懵，“那是什么地方？潜能又是什么？”
“简单来说呢，”墨清歌保持着笑容，耐心解释，仿佛在哄幼儿园小朋友，“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像昨天袭击公交的那种怪物，我们称之为‘茹兽’。而我们呢，天生就拥有对抗它们的力量，这种力量被称为‘神御’。拥有神御的人，就是‘御者’。天雨学院，就是专门培养御者的地方！我们检测到你体内有神御觉醒的波动哦！虽然还很微弱，仪器也暂时无法确定具体类型，但绝对是潜力股！”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易思诺的反应，试图捕捉他眼中可能闪过的、关于那个“慢放”能力的任何蛛丝马迹。可惜，易思诺脸上只有茫然和宿醉般的迟钝。
“对抗……怪物？”
易思诺艰难地消化着这些信息，茹兽和神御的存在确实已经不是秘密，新闻上偶尔会有报道，只是他从未想过会和自己扯上关系。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身体，除了酸痛，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力气。潜能？难道是指那个差点把自己抽干的“慢放”？那玩意儿用一次就要命，能对抗怪物？
“对啊！”墨清歌用力点头，试图增强说服力，“想想看，拥有力量，保护自己和他人，多酷啊！而且学院包吃包住，奖学金丰厚，毕业直接进神御局编制，福利超好！比你在孤儿院……”
她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失言，赶紧补救，“呃，我是说，比你自己一个人奋斗强多了！怎么样？心动不如行动！签个字，马上就能跟我走，开启新人生！”她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份带着神御局徽章的文件和一支笔，笑容可掬地递到易思诺面前。
易思诺看着那文件，又看看眼前这个笑容甜美、但眼神深处总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压迫感的JK执行专员。
孤儿院……她连这个都知道？虽然神御局要查他背景很容易，但这种被扒光的感觉还是让他很不舒服。而且，保护他人？昨天那种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他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抗拒：“不……不用了。谢谢好意。我……我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墨清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嘴角的弧度似乎有崩塌的趋势。她深吸一口气，默念“耐心、温柔、循循善诱”，再次挤出甜度加倍的微笑。
“哎呀，别这么快拒绝嘛！普通人多没意思啊！想想看，掌握超凡的力量，飞天遁地……呃，至少能跑得比茹兽快嘛！学院里还有很多志同道合的小伙伴……”
“我真的没兴趣。”
易思诺打断她，语气坚决了几分。他现在只想安静地躺一会儿，梳理一下昨晚那混乱的一切，特别是那个神秘白发男人和那柄名为“忘川”的剑。他下意识地往床边挪了挪，腿碰到了某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哐啷！”
一柄造型古朴、带着冰冷金属质感的汉剑，被他无意识地碰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剑身半出鞘，清晨的阳光落在靠近剑格处那两行深嵌的篆体铭文上——生如朝露，转瞬晞微；死归冥河，渡者忘川。
幽冷的光泽和沉重的生死箴言，与病房的洁白明亮格格不入。
墨清歌的目光瞬间被那柄剑牢牢吸引！她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地上的“忘川”。
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强烈的熟悉感猛地攫住了她！这剑的形制……这古朴的气息……这铭文的风格……为什么？为什么感觉如此熟悉？仿佛在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被狠狠拨动了一下！她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见过这柄剑，但这股熟悉感来得如此汹涌，让她心口莫名一窒。
“这剑……哪来的？”墨清歌的声音不再甜美，恢复了惯有的清冷，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易思诺也被这声音里的变化惊了一下，含糊道：“啊？这个……昨晚……一个奇怪的白头发男人留下的，他说他叫……命运的囚徒？”他实在想不起东方逸轩的名字。
命运的囚徒？墨清歌眉头紧锁，心中疑窦丛生。这柄剑……难道是那个男人给这小子的？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剑又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这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让她烦躁起来，连带看着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小子也愈发不顺眼。
不行！任务第一！这小子觉醒了神御，必须带回学院！管他什么剑！
墨清歌再次深吸一口气，决定放弃伪装。温柔大姐姐？去他的吧！她猛地俯身，一把捡起地上的“忘川”，动作快得易思诺都没看清。
冰冷的剑身入手，那股强烈的熟悉感再次冲击着她的神经，让她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强行压下心中的异样，将剑随手靠在墙边，然后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病床上还有些懵的易思诺，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狰狞”的微笑——嘴角咧开，虎牙闪着寒光，眼神里充满了“小子你完了”的意味。
“易思诺同学，”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执行部长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鉴于你刚才粗暴对待重要证物（她指了指墙边的忘川），以及对本专员诚挚邀请的无理拒绝，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你涉嫌非法持有管制刀具（她选择性忽略了作为天海市神御执行局局长的她身上现在就有个随身武器库），以及……嗯……”
她眼珠一转，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狰狞”笑容瞬间变得得意洋洋，甚至带上了一丝恶作剧般的邪恶：“以及非法浏览、收藏、传播某些……嗯哼……在公共网络环境下可能引起不良导向的、包含大量‘学习资料’的网页记录！”
她掏出自己的特制通讯器，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滑动，虚拟屏幕上瞬间弹出密密麻麻的网页标题缩略图，虽然看不清具体内容，但那些极具暗示性的标题和缩略图封面，足以让任何一个青春期男生瞬间社死！
“！！！”易思诺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同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你……你……你胡说！我没有！你侵犯隐私！神御局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他语无伦次地反驳，声音都变调了。
“对不起啊！神御局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墨清歌晃了晃通讯器，屏幕上那些“罪证”清晰可见，她凑近易思诺，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恶魔低语般威胁道：“那要不要我现在就连上病房的公共投影仪，让大家一起‘鉴赏’一下易思诺同学独特的‘学习品味’？特别是……那几部‘珍藏版’的……”
“住口！！！”易思诺发出一声悲愤欲绝的低吼，整个人像煮熟的虾一样蜷缩起来，恨不得立刻钻进地缝里。他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穿着JK制服的女魔头真的干得出来！
“所以，”墨清歌满意地看着他崩溃的表情，慢条斯理地收起通讯器，拍了拍手，“现在，你是选择自己体面地跟我走，去天雨学院接受正规、健康、积极向上的思想品德和神御能力教育呢？还是让我帮你‘体面’，顺便让你的‘学习资料’名扬四海？”
易思诺抬起头，看着墨清歌那张笑得如同地狱小恶魔般甜美又邪恶的脸，眼中充满了屈辱、悲愤和……认命。他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我跟……你……走……”
“这才对嘛！”墨清歌瞬间变脸，又恢复了那副阳光灿烂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拿着别人浏览器记录敲诈勒索的恶魔从未存在过。
她动作麻利地从旁边拿过一套崭新的、印着天雨学院徽章的校服，扔到易思诺床上，“给你五分钟，换好衣服！时间就是生命，我们赶时间！”
医院对面大楼的天台边缘。
东方逸轩的身影如同融入了晨光与阴影的交界处，纯白的长发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他深邃的目光穿透遥远的距离，清晰地“看”着下方病房里发生的那场闹剧。
“噗……”一声极其轻微、几乎不可闻的低笑从他唇边逸出。他摇了摇头，眼中带着一丝无奈，又似乎有一点点……怀念？
“真是……一点没变啊，清歌。”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还是这么……简单粗暴。”明明可以直接打晕带走，非要玩什么浏览器记录威胁……这恶趣味，跟她当年偷偷往他茶里放十倍浓缩苦瓜汁时如出一辙。
“滋啦……”空气中响起细微的电流声，一个低沉浑厚、带着金属质感和浓浓无奈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小子，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清歌丫头这手段……也太下作了点吧？简直有辱斯文！想当年我教导你的时候，可是堂堂正正……]
“行了。”东方逸轩的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用意念回应着神威麒的吐槽。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而且……你不觉得，这样反而让她看起来……更像她自己了吗？”
背负着血仇和沉重的责任，却依然能在某个不经意的角落，流露出属于墨清歌本性的、带着点小恶劣的鲜活。
与此同时，墨清歌似乎等得不耐烦，开始亲自上手帮（强行拉扯）易思诺整理歪掉的领口，搞得那小子哇哇大叫，画面充满了喜剧效果。
五分钟后。
医院走廊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喂！你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少废话！磨磨蹭蹭！时间就是金钱！赶不上班车你负责啊？”
“哪有班车？！你这是绑架！我要报警！”
“报啊！你浏览器记录还在我手上呢！要不要我现在就帮你拨号，顺便把内容念给接线员姐姐听？”
“……魔鬼！”
“多谢夸奖！走你！”
只见一身JK制服的墨清歌，像拖着一个大型行李一样，用一根不知从哪找来的、看起来像是输液管改造的“绳索”，手法娴熟地将易思诺的双手捆在身前（留了点活动空间），另一头拽在自己手里，正大步流星地拖着满脸通红、羞愤欲绝的易思诺穿过走廊。
易思诺身上崭新的天雨学院校服皱巴巴的，头发也乱糟糟，活像个被当场抓获的逃犯。
墙边，那柄名为“忘川”的汉剑，被墨清歌顺手（或者说，带着点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塞进了易思诺背后的一个简易旅行背包里，只露出深色的剑柄末端。
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明晃晃地照在两人身上，一个气鼓鼓，一个“恶”狠狠，踏上了前往未知学院的路途。而在易思诺看不见的背包里，冰冷的剑镡上，“死归冥河，渡者忘川”的铭文，在阴影中幽幽地反射着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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