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得像一种缓慢的刑罚。
我一夜未睡,脑子里反复撕扯着玉佩、诅咒、顾时衍苍白的脸,还有玄烨那阴魂不散的嘶吼。头痛欲裂,腕间的灼痛也重新变得鲜明。
下楼时,客厅里那股虚伪的温馨氛围几乎让我作呕。周敏端着贵妇的架子在看早报,顾梦瑶叽叽喳喳地说着逛街计划,林薇薇坐在一旁,笑得温婉无害,手里还端着一只小巧的炖盅。
“小玥醒了?”林薇薇看见我,立刻起身迎上来,眼神里满是关切,“看你脸色还是不好,昨晚没休息好吧?我特意给你炖了安神补身的汤,快趁热喝了。”
那炖盅递到我面前,一股熟悉的、令人不适的酸苦气味隐隐飘出。
和记忆碎片里,她递给原主那碗“补药”的气味,一模一样。
战神的本能远比凡人的嗅觉敏锐。几乎瞬间,我就分辨出那被浓郁药料掩盖的一丝极不协调的异样——阴寒,带着微弱的毒性,长期服用会悄无声息地侵蚀胞宫。
原来是她。
一直是她。
原主那些莫名的虚弱,迟迟不孕的根源,恐怕都拜这“好妹妹”所赐。
怒火还没来得及烧起来,一种冰冷的、属于战神的计算先一步占据了上风。
我看着她那双写满“为你好”的眼睛,没有接炖盅,反而抬手,看似不经意地一拂——
“啪嚓!”
炖盅摔在地上,深褐色的汤汁和药材碎片溅了一地,也溅脏了林薇薇洁白的裙摆。
“啊!”她惊呼一声,后退两步,眼圈瞬间就红了,演技精湛,“小玥,你……你不喜欢也不用摔了它呀,我熬了很久的……”
周敏皱起眉头,顾梦瑶立刻跳起来:“凌玥!你发什么疯!薇薇姐好心好意……”
“好心好意?”我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冷得能冻住空气。我盯着林薇薇,扯出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笑,“妹妹总是对我的‘药’这么上心,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怎么,是怕我身体好了,碍着你什么事吗?”
林薇薇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什么……”
“怎么回事?”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顾时衍站在那里,脸色依旧不好,但眼神锐利,显然将刚才的动静尽收眼底。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掠过林薇薇惨白的脸,最后落在我身上。
“时衍哥……”林薇薇泫然欲泣,试图辩解。
顾时衍却没看她,直接对闻声赶来的管家吩咐:“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取样,立刻送检。”然后,他才转向脸色煞白的林薇薇,声音平直,没有一丝温度:“薇薇,在检验结果出来之前,你暂时留在客房休息,没有我的允许,不要随意走动了。顾家,不养害人精。”
最后几个字,砸得林薇薇身形晃了晃,几乎站不稳。
顾梦瑶还想说什么,被周敏一个眼神制止了。周敏的脸色也很难看,但终究没开口。
一场风波,被他三言两语强行压了下去。
我以为这事就算完了。忍着残余的头痛和心烦,想回房继续研究那该死的青铜残片。
刚转身,周敏却冷不丁地开口,声音尖刻:“站住!一点规矩都没有!冲撞客人,摔东西,顶嘴!我们顾家怎么娶了你这么个……”
她越说越气,竟几步上前,扬手就朝我脸上掴来!
那速度对现在的我来说,太快了。身体虚弱,反应迟钝,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保养得宜的手带着风声落下。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一只冰凉的手更快地截住了周敏的手腕。
顾时衍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挡在了我身前。他攥着周敏的手腕,力道不小,周敏疼得脸都扭曲了。
他的侧脸线条绷得极紧,脖颈上,那纹路似乎又隐隐浮现。
“妈。”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冷硬和压迫感,“她是我妻子。谁敢动她?”
周敏被他眼里的寒意慑住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顾时衍甩开她的手,不再看任何人,抓住我的胳膊,力道不容置疑,直接将我带离了客厅,一路拽回房间。
他翻出医药箱——动作似乎比昨晚熟练了一点——沉默地检查我昨天被碎片划伤的手臂,重新上药包扎。
他的指尖偶尔碰到我的皮肤,冰凉,却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不易察觉的颤抖。换药时,他低着头,睫毛垂下一小片阴影,呼吸拂过我手臂的伤口,很轻。
某一瞬间,他停顿了一下,指尖悬在纱布上方,那短暂的停滞里,泄露出一丝近乎……心疼的情绪?
但这感觉太快了,快得像错觉。
他很快包扎好,收起东西,依旧沉默,转身离开。
我站在原地,抬起重新被妥善包扎的手臂。
昨夜发现的青铜残片,能吸取生命力的玉佩,顾时衍身上同源的诅咒纹路,他诡异的伤病,玄烨残念对“仙骨”的贪婪……
碎片开始拼凑。
锁灵钥。承咒者。仙骨。
一个可怕的闭环正在浮现。那玉佩是封印玄烨残念的钥匙,而顾时衍,是世代用血肉生命去滋养这把钥匙、维持封印的祭品?
我的灵力,或者说我这具身体里残留的仙骨气息,是不是正是滋养那残念、加速顾时衍消亡的催化剂?
所以,他靠近我,会痛苦。疏远我,也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承受?
我看着紧闭的房门,心脏沉了下去。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和他,从一开始,就被这恶毒的诅咒绑在了一条通往毁灭的路上,别无选择。